他并未恭候太久,三日后,朝中便下了榜文――大学士汪明德、翰林刘政、江南水师都尉齐大有为主谋,判斩抄家;刘政之子刘安革水师校尉之职,徒十年,关州编管;其余翰林六人革职抄家,流放千里,永不再录。
这圣裁与在刺史府公堂里夜审那日差不许多,只是在榜文之中还惩戒了一人――江南水师都尉齐大有受军候何少楷举荐入仕,奉职期间勾结绿林,敛财杀人,多有劣迹。何少楷识人不明,怠于督监,险酿大祸,故而罚俸一年,责其闭门思过。
罚俸,思过。
何少楷在府中接了圣旨,装模作样地送走了宫人,回到书房时满面嘲色,“祖父猜中了,还真是小惩啊。”
小得不疼不痒。
何善其却问道:“圣旨上可有说命你闭门思过到何时?”
何少楷一愣,本已随手扔在桌上的圣旨又被他拿了起来,打开一看,皱了眉头。
没说……
何善其长叹一声,闭了闭眼,“没明示啊……那你这一闭门思过,只怕是形同赋闲了。”
“……”他敢!
何少楷险些冲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人家是君,他是臣,自然是敢的。只不过,他很怀疑,“祖父会不会多虑了?我若赋闲,军中必生异声,这对圣上有何好处?”
“看似没有好处,但圣上之谋,你可看得透?”
“……”
“自圣上亲政以来,手段层出不穷,可有一回朝中有人看透了?”
“……”
“圣上亲政还不到半年,江南的局势就被他控制成这样,你敢保证你闭门思过的日子里,朝中局势不变,军中局势不变吗?”
“……”
“淮南的兵权是怎么收归朝廷的?你敢保证不会旧事重演吗?”
何少楷听着,总算露出了惊色,这才怕了,“祖父,您万万不可任淮南军的旧事在我们水师军中重演!”
“祖父当然不想丢这兵权,可祖父的劝诫你听过吗?祖父要你示弱,你偏要惹事,你想让圣上吃个哑巴亏,圣上就让你吃个哑巴亏,他是君,你是臣,你能怎样?”何善其长叹一声,神色失望。
何少楷这才拿出了认错的姿态来,双拳一抱,跪了下来,“祖父,孙儿错了,您说怎么办吧,孙儿听您的!”
何善其除了叹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许久过后,他才把何少楷扶了起来,“你这阵子就老老实实地在府里闭门思过,若实在憋闷,就帮着张罗张罗你妹妹议亲的事。”
何少楷见祖父目含精光,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还是想示和,以退为进。何少楷抿了抿唇,不得不忍,道了声:“是,孙儿知道了。”
书房外,听说兄长被罚,急忙赶来安慰的何初心听见这一番话,抹泪奔回了后宅。
十月二十五,霜降已过,日值受死。
午时三刻,东市法场,三颗头颅滚落,刑台上的血尚未凉透,数匹快马便从东门驰入了汴都城中。
马上之人身穿信使官袍,其后随行着广袖宽袍,颇具南风。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宫门!
半柱香的时辰后,范通高举密函入了承乾殿,“启奏陛下,南图遣使,送来国书!”
第10章 南图国书
南图国书——国君病重,急召三皇子瑾回国!
步惜欢眉峰微沉,随手将看罢的国书递给了暮青。
暮青扫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
其实,他们等这一封南图国书等了有好些时日了。
步惜欢一出盛京就命人给南图送过一封密信,亲政后又遣使向南图递过一回国书,算算路程,南图得知巫瑾出京的消息少说有四个月了,而这一封召他回国的国书来得比预计中要晚不少时日,南图对巫瑾回国一事似有拖延之态。
但不管怎么说,南图使节还是到了,只是没想到会带来南图皇帝病重的消息。
不巧的是,两个多月前,关淮大涝,巫瑾赈灾未归,不在汴都。
暮青思忖着,职业病犯了,“皇帝病重,此言可信吗?”
“可不可信,见见使节不就知道了?”步惜欢说罢,转身问范通,“南图来使现在何处?”
“回陛下,使节在太极殿静候陛见。”
步惜欢看了暮青一眼,“走,瞧瞧去。”
……
南图来使八人,身上皆有风尘仆仆之色。依国礼,八人本该先到驿馆沐浴更衣,而后奏请有司,明日早朝再奉旨入宫陛见。这么着急进宫,南图皇帝病重的消息倒不像有假。
使节们在太极殿内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听宫人报说帝后驾到,不由愣了愣。
他们这一路上没少听说英睿皇后的传闻,那些传闻颇具传奇色彩,英睿皇后在民间的声势简直堪比图鄂圣女在南图国的声势。但圣女只有神权而无皇权,这位英睿皇后却有提点天下刑狱之权。南兴帝连接见外使都带着她,这……这可与他们南图的巫谷皇后有些像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使节们正出神,见帝后进了殿来,赶忙见礼。待听见一声平身,众人再拜而起,一起身,不由又愣了。
只见殿窗未启,一抬眼,却有山色入目来。
南兴帝后相伴而坐,似青竹伴着晚枫,雍容暖着孤清,两种风情,那般不同,却又那般契合。在龙庭帝苑里竟也能有这样一对神仙璧侣,若非亲眼所见,真叫人不敢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