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灌进来的寒风吹进来,将桌上的龙凤烛熄灭。
守夜的宫人已经睡着,只有段弼还打着瞌睡立在门口。
看见他这样出来,他身边的大太监段弼吓了一跳,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小声说:
“陛下…可是皇后娘娘不合您的意思…”
赫元祯没说话,一张脸像冰雕一般寒冷,径自便要往外走。
段弼连忙从正殿取了衣服和鞋袜出来,追上去给他换上,而后跟在他身后问:
“陛下,这么晚了…您是回养居殿还是去明妃娘娘那儿?”
赫元祯坐上轿辇,闷声道:
“去明妃处。”
段弼方才还云里雾里的心思立刻便由阴转晴。他猜的没错,果然是这位新后不讨人喜欢,陛下就连新婚之夜也不肯彻夜宿在她宫里。
谁知道轿辇还不到明妃居住的棠梨宫,赫元祯却忽然非要下了轿辇自己走。
段弼抬头一看,这里面,恰好是常青宫的宫墙。
他心里咯噔一声,却瞧见赫元祯步态并无异常,踱着步子的模样也不像是要进去。
他就这么慢慢地沿着宫墙走着,连停下的意思也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雪花飘得极慢,慢悠悠地落下来,落在他肩上和漆黑的发丝上。
段弼小心翼翼地走上去问:
“陛下,奴才去叩门?”
无人回应。
段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于是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正准备叩门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不必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看着赫元祯:
“陛下?”
风雪里摇晃的长明灯光线昏暗,无法让人看得清陛下的脸。
没有多久,雪花便铺满了长巷的道路,也铺满了他的肩头。
只是那个曾经许下来日方长的人,已经永远地被他亲手禁锢在宫墙之中,没有办法重见天日。
*
第二日,楚明依果然以为赫元祯是半夜去了明妃处,从此便在心里给慎骊记上了一笔。在敬茶的时候,还刻意为难了她好一阵。
这些事,都是段弼跟赫元祯说的。
赫元祯没当回事,只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给了些无关紧要的赏赐,便再也没提起常青宫那位。
段弼小心翼翼地提起:
“陛下,常青宫的楚妃娘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一眼?”
赫元祯纹丝不动,只将眼皮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段弼,你胆子大得很,倒是替孤安排起来了?”
段弼连忙跪在地上,连呼冤枉。
赫元祯将手中的奏折一丢,站起身来道:
“孤昨日没在皇后那里夜宿,今日还去看她。你将今年大选的册子带上,一会儿呈递给皇后过目。”
说着,便走出了上书房。
段弼在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这才大婚第二天,陛下便急着要提二月选秀的事,这到底是偏宠皇后呢,还是故意给她难看?
这宫里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除了赫元祯自己。
*
很快,在赫元祯有意无意的助推之下,宫中的明争暗斗渐渐地露出水面。
二月选秀新晋的秀女们也大多都成了皇后和明妃势力当中的一员,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
而常青宫当中的那位楚妃娘娘,渐渐地被这些女人们淡忘。
这正是赫元祯想看到的。
他从来都没有踏入过常青宫,让所有的人都以为,那座宫里住的是他厌恶的女人,是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的女人。
这样一来,自然没有人去找她的麻烦。
谁能想到旦夕惊变,北境传来了蛮族大举入侵的噩耗。
而后宫之中整天为了争宠而斗得焦头烂额的楚明依,竟然为了邀功,主动将楚家军举荐给赫元祯。
这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她。
赫元祯看着下面那张与楚禾三分相似的容颜,一瞬间有些迷离。
只是这一次,依旧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决定。
楚明依刚刚举荐过楚家军之后,丞相赵沛便递上了陈词,谏言楚家军应当立即北上护卫北境。
赫元祯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拟好了诏书,只等他的玺印加盖在上面。
那天下午骄阳如火。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久居常青宫闭门不出的楚妃娘娘,竟然顶着烈日在上书房外跪了一天。
她从清晨跪到正午,从正午跪到晚间。
那张大多数宫人们从未见过的容颜苍白而艳绝,仿佛一株傲然挺立的寒梅一般独自盛放,压过六宫所有绝色。
她在上书房外叩头,口中清晰有力地高声祈求:
“北境凶险,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请陛下留楚家防守关外,护卫京师!”
她在门外跪了多久,赫元祯便在里面听了多久。
砚台里的朱砂已经研磨了一次又一次,而他却始终都没有将那天子玺印加盖在诏书上。
直到楚妃在外面跪的筋疲力尽,最终昏了过去,他仍然没有出去看她一眼。
短短一天的时间,六宫众人都知道了楚妃的事。
她们亦不由地怀疑,为何楚妃长了那样一副祸国容颜,平日里却一丝宠爱都没有分得?
后宫众人心中都纷纷打着鼓,全都派出了眼线不断地打探着上书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