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不像以前那样一直属于黑暗了。
可是好景不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大盗在牢里说了什么,原本静谧祥和的常青宫又掀起了波澜。
原本只是明贵妃的人时常来找茬,现在连皇后的人也时不时地来找楚禾的麻烦。
有好几次,魏葬几乎就要忍不住从暗处走出来将那些寻衅滋事的人砍死,可是又怕这样做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无论这些人怎么闹,楚禾都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一样,不起一丝波澜。
不过,她即便不受宠也身居妃位,宫里位份比她高的妃嫔屈指可数。这些人来了,到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有时候魏葬会在无人的时候跳下来,不带一丝声音地靠近,问她:
“要不要杀了那些人?”
楚禾没有武功,听不出来他的脚步声,好几次都被吓了一跳。
“别杀人。禁军不是吃素的,你做得多了会有人找上门。”
她总是这样说,然后递给他许多包好的点心。
“你若是得空,晚上替我将这些吃食送到立夏和敛秋她们那里去。苦役所不比在这里,她们怕也吃不上什么东西。”
她总是这样替身边人着想,却从不为自己着想。
哪怕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也要将他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魏葬忍不住问:
“那小姐呢?”
楚禾挑起眉来,眼中淡淡的疲倦似乎已经成为常态。
“我?我现在还算过得下去。”
“小姐想离开,我带你走。”
楚禾沉郁下来,跟以前他问过无数遍一样:
“我不走。我走了,楚家会被治罪,立夏和敛秋也保不住命了。”
魏葬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被他抓过无数遍的,沾血的信封,终究没有拿出来。
在那一瞬间,魏葬作出了选择。
假如她想走,他就做她的翅膀。假如她想留下,他就折断翅膀陪她守在这座金丝笼里。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毅然奔赴。
*
魏葬临死前只有一个念头。
倘若他死了,谁来护着小姐?
这个念头萦绕在他耳畔,仿佛连带着她的啜泣一起执着地不肯离开他的思绪,直到他落入黑暗也不减轻分毫。
魏葬重生了。
他最初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是那样的欣喜若狂。
可是随之而来的亦是沉重的打击。
小姐不会记得他吧。一切又要重头再来。
他唯一留在她心间的念想,会不会随着转生一起消散了?
可是很快他就振作起精神。前世他是从一个影子开始的,那么今世也一样吧。反正他知道,小姐不会拿他当成一个影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辈子小姐的选择与前世截然不同。
她选择嫁去了东尧,他就一起陪着她踏上了前往东尧的路。
东尧王宫没有玉京的皇宫那样严苛的防守,他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只是在魏葬的印象里,一样流着赫家血脉的人,都是一个样子。
而这座东尧王宫,注定也会变成小姐所厌弃的样子。
这个时候开始,他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想带她走,离开这里,离开玉京的一切。
最初魏葬觉得这样的想法荒唐得可笑,可就在他看见小姐脸上的笑容之后,他心中的想法坚定了许多。
只要能带她离开,让他付出什么都愿意。
可是在那个人身边,小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她眼里从没有过天子,也从来都没有为他黯然神伤过。可是这个人…他分明那么爱欺负人,那么会戏弄她,可是小姐眼中却渐渐装下了他,甚至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魏葬心中渐渐升起一丝难以掩藏的情绪。
那情绪吞噬着他,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碾碎。
当赵郁以身世之谜诱来他时,魏葬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他的话。
或许是赵郁下的药太过猛烈,或许是他心底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个人,他很快便接受了赵郁的安排,对东尧王进行刺杀。
他们的计划很周全。
凭借他的身法和对禁军的了解,他很轻松地便混入了宫闱之中,准备掩藏在暗处伺机行动。
他猜得不错,赫绍煊几乎毫无防备,身边的侍卫也都不在内殿保护。
他轻而易举地便将刀柄送入了赫绍煊的胸口,却在不经意的一瞬间望进了对方的眼眸之中。
魏葬好像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楚禾。
他上辈子鲜少在楚禾脸上看见的笑容,完整地,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这一世。
他忽然犹豫了。
家世的仇恨,掩藏于心那不愿承认的嫉妒,仿佛瞬间便弱化了许多倍。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人陪在小姐身边。
但他更无法接受小姐脸上的笑容消失,像是前世一样,终日地沉寂下去,等岁月的痕迹渐渐使她的鲜活之气消弭。
刀刃尚未深入便被他拔出,猩红的血一滴滴落下来,给了赫绍煊足够的时间反应。
他一掌将魏葬推到一边,锁眉看他一眼,低声道:
“走。”
魏葬看了他一眼,跳窗而出。
他不敢信赫绍煊就这样放过了他,直到再一次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得知了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亲眼看见赫绍煊的昭雪诏书,魏葬似乎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小姐会心甘情愿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