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赫子兰一眼,目光瞬间便浮起一缕嫌弃。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先锋将军,他身上怎么比自己还白?
可是很快,她的目光忽然柔软了下来。
少年干净纯粹的脸庞,仿佛不为这世俗所染。
孟泣云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国师最后所言的那句箴言——
“你心中的他是何种模样,他就会生成何种模样。”
她心中装的就是这样清风朗月的少年。
不求风华绝代,只求一片赤子之心。
孟泣云的心忽然化作了一滩水,她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上了少年的脸颊,又吻上了他的鼻尖,最后停在他的薄唇上。
晨曦的一缕光线恰好打在少年的眸畔,他张开好看的眼睛,被阳光照成琥珀色的瞳孔带着些许惶惑,又带着喜悦。
孟泣云吓了一跳,陡然跳开:
“干嘛突然睁眼?怪吓人的…”
赫子兰坐起来,看了她一会儿,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沉郁而愤怒的嗓音:
“孟泣云!你给我出来!”
孟泣云的脸色忽然变得扭曲。
她低下头,极快地将衣服穿好,还不忘将赫子兰的衣服也一起穿好。
“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会儿我哥问起来,你就说我半夜发高烧,你守了我一夜。”
赫子兰有些惊愕,脸上渐渐转变为冰冷。
“孟泣云,你拿我当什么?”
孟泣云一怔,看着少年逐渐转红的脸色,心中有些忐忑,却并没有解释什么,便穿好衣服出门去了。
自从那一夜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孟泣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赫子兰生她的气。
没想到这个少年,不仅力气大得跟牛犊一样,生气起来也跟牛犊一样。
那次之后,孟忌再不许她到处乱跑,甚至还从玉京请了教引嬷嬷来教她礼仪。
孟忌深刻觉得,若是再放任这个妹妹这么胡闹下去,她可能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可是千防万防,防不了天下剧变。
北境蛮族入侵大尧领土,北尧王号召天下豪杰北上防御,抵御外敌。
孟忌料定,若是自己不在仪安城,自己这妹妹一定也不会安分守己地留守,于是一早便叫她同自己一起北上。
谁知道,他去的时候,孟泣云的闺阁之中已经人去楼空。
一问才知道,自从东尧王率军北上的消息到了仪安之后,她便自己单骑离开了仪安城。
至于去找谁,那是显而易见的。
孟忌气得立即点兵去追,终于在障江河畔追到了正愁怎么渡河的她。
经过几天的风餐露宿,孟泣云那张脸蛋上早就被风吹得发皱。可即便如此,她脸庞却嫣然依旧。
这回,她斩钉截铁地跟哥哥说:
“哥,我决定了,我这回要是活下来,一定要嫁给赫子兰。”
孟忌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怒道:
“赫子兰他妈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孟泣云笑了笑:
“是我自己给自己灌的迷魂药。”
孟军北渡障江时,她看着辽阔的江面不由地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来,唇边挽起一个笑。
他是先锋将军,永远都率领着将士们浴血奋战在最前线,好像永远都不知累,不怕死一样。
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脸上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孟泣云说的没错。
赫子兰他一个人跟兄弟们呆惯了,早就习惯性冲在最前面。
他本来也无牵无挂。
心里唯一装下的那个人,还对他视若无睹。
赫子兰将满腔的愤怒都汇集在了他的刀刃上,一个又一个地拼刺着,仿佛力气耗不尽一样。
鲜血溅在他脸上,远远地看着像个血人。
他终于筋疲力尽,身上的筋骨充血,整个人仿佛与铠甲融为一体。
他用刀柄撑在地上,缓缓地喘着气。
看着周围越来越少的兄弟,他却又忍不住再提起手中的长刀战斗。
可是他累坏了,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举起来的长刀已有千斤之重。
赫子兰脑中混乱一片。
粗重的呼吸里混杂着难闻的腥味,他竟然想起来第一次看见孟泣云的时候,自己好像就已经沉醉在她双颊的红晕里。
假如他能活着回去的话,一定会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呢…
赫子兰忽然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头一看,排山倒海一般的孟军像是潮水一般从山坡上冲下来。
赫子兰立刻将手中的长刀挥舞起来,跨上马背正要高喊迎敌,却看见率领着孟军的那个红衣身影,正朝他的方向扑来。
那画面在他眼前仿佛放缓。
这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自己的喘息声和孟泣云座下的骏马的铁蹄声。
孟军是王军,王军目下是他们的敌人。
如果她将手中的梅花亮银枪挥向他,那他绝不反抗。就这么死在她枪下吧,那样也挺好。
赫子兰没有抬起长刀阻拦她的枪刺,闭上眼睛接受这一切——
她的枪刺绕过他的腰际,一枪便将赫子兰背后的一个正准备偷袭他的王军士兵挑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