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先是打量府中陈设, 只觉得一切都素简得过分:“周公子的府上怎么如此简单?”
“府邸是遮风避雨之地,并不图豪奢过人,华而不实的东西只能摆在一处供人观赏,恰如琉璃,美则美矣,只是太易碎了些。我倒更贪图它能够抵挡狂风暴雨,便可算作是合格的府邸了。”
梁宣:“我只是问问府上陈设,公子反而教了我道理了。”
周寻含笑垂手而立。
“不过不管是府邸也好,周公子此人也好,我瞧着,怎么都比常大人好上许多,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了。周公子,不必介怀,我虽不一定是你这一方的,可一定不会是常大人那一方的。今日想说的种种已经说完,我便先离开了。”
周寻躬身:“恭送殿下。”
梁宣走后,周随又突然闪了出来:“今日这程大人三殿下都上赶着趟来了,明里暗里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却不明白。”
“程锦书被常以宁绑了为其一,其二,不论是程章还是三殿下那里他都未讨到好处。三殿下此举,是来试探表态的,有三殿下这一方支持,我们在朝中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了。”
周随:“你这是打算为梁宣效力了?”
周寻:“我也不清楚,只是既然对自己处境有利,我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可是程章毕竟对我们多有帮助,眼下程锦书的事情还是要尽力去查。”
“我去查过,但一无所获。”
“咳咳.......”
突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周寻抬眼看去,见这人头上是左右各为硬角的幞头,幞头里带着巾子,身上是紫色的圆领窄袖袍衫,袍下施一道横襕。
不消一阵尖声细气的声音出口,周寻就知道这是王上身边的人来了。
装束如此,身上的衣裳还是紫色,是非王上身边信任的亲近之人不得穿的,最少也是三品往上。
周寻虽是正一品,还是要顾着王上的面子迎着:“这是什么风将公公吹了来?”
那公公眼风四处扫了扫:“王上说当初封官急促,这不吩咐下来要给公子补上这册封仪式,好歹是朝中的左相,不能失了体面不是?”
周寻行礼:“有劳王上记挂,公公费心了。”
公公摆着手:“哪里的话,都是咱们这些下人应该做的,只要公子您啊,能体会到王上的用心,体恤我们这些下人,也就值得了。”
周寻招手让身边的下人近前来,下人看懂了那公公意思,于是递出去一小袋银两给周寻,周寻反手就将它塞到公公手里:“有劳您特意跑了这一趟了。”
公公推回去:“公子这是做什么?”
可余光仍然流连在银袋上。
周寻将银袋扣在公公手上:“公公辛苦了,便是公公应得的。”
于是他便收下,强忍着喜悦:“话传到,我这就去向王上复命去。”
周寻点头。
那方才递过银袋的下人也跟着退下去,周寻心里有些不安定:“阿随,你去跟着看看,既然明日册封典,万万不可出差错,不然到时候,有心人借此做文章,这过错就全得我们来担着了。”
周随跟着下人去了,片刻后回来:“阿寻啊,你这……”
“又被我说中了。”
“是,我听到他提到常大人。我很是奇怪,怎的这常以宁如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轻易得了机会就想拉你下水。”
周寻拧眉:“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从未记得我与他有什么过节,何况我们才见不过几日,他何苦对我如此费尽心思。”
周随:“反正你得时时提防,切不可掉以轻心,只怕明日还有什么好戏等着我们。不论如何,总还是好事,你早些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再好好应对便是。”
到了夜深,周寻反而半晌难以安眠。
下人提前在房中燃好了安神香,可即便是安神香也越来越难以舒缓他的失眠。
传来细细弱弱的猫叫声,周寻循声将猫抱起来,抚着它身上柔软的皮毛。
这猫其实生得极漂亮,周随将宅子卖掉后便连带着它一同住进了周寻的公子府。
下人们都知晓这是周寻的爱宠,这猫儿的待遇自然好了许多,这么些日子来竟然重了许多。
他带着猫走去庭院,猫突然闻到什么开始“喵喵”叫唤个不停。
那时月光皎洁明亮,星辰低得仿佛一伸手便能在水中捞到星光。
周随提着人的后衣领将浑身是血的人扔在周寻面前时,周寻也只是淡淡出声:“明日,可有什么好戏唱?”
见他死咬着不松口,周寻也懒得多费工夫和他废话,直接扼住人的咽喉一点点用力收紧力气,一下子人就没了气儿。
周随将人拖下去。
周寻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只顾着抱起猫逗弄。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场景交织在一处,病榻上对少年叮嘱、隆冬腊月求告无门、边疆的少年郎……
纷纷在他脑海中来回转换。
不知从何时起,他常常难以安寝,折腾许久入眠,也是各种纷至沓来的梦境交替。
他日日做梦,不知当年染着桃花色的潇洒美梦是梦,还是如今这说不尽涩楚的黄连苦梦是梦。
纵使生活里有不如意和烦恼,但和那些大起大落的红尘若梦相比,可算是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