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我拉下去。择日问斩。”梁政清道。
这下子殿上跪着的就只剩下六殿下一个人了,他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冷汗,身子也抖个不停,这时候已经不敢再抬头看梁政清了。
“皇儿。”梁政清开口,提到他,他身子骤然一缩,这时候梁政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对他的处刑一般。
“儿臣在......”他的声音和人一样,都害怕得紧抖得不成样子。
他突然两手撑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两下头,颇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父皇想知道,我为什么大逆不道,想着刺杀您是吗?”
“我幼年时,父皇便极少来瞧过我,您最常去看的是二哥,我便极为艳羡二哥,时常能有您去瞧他,给他带许多好玩意儿,大一些,您宠爱贤妃娘娘,连带着三哥一道儿喜爱着,唯独剩我,您既不喜欢我母妃,也厌倦我。到了前一阵,突然想着让我一手操持围猎之事了,这才想到我。我没想过让您死的,只是想让您受一点小伤,不过既然到了现在,我是真的很想问一句,若是今日没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拿足够的证据戳穿我,您还会不会相信我?”
随后,他又很快释然的笑了:“所以父皇不知道,没有爹疼娘爱的孩子是怎样的,不止是您不喜欢,连带着母妃也觉得是我的过错,动辄打骂我,觉得我不争气。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父皇会不会信我?”
梁政清没回答,看着这个自己的皇儿,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殊不知,他的皇儿看着他,也是从一开始的熟悉、敬爱走到了如今的陌生。
梁政清没有回话,六殿下自己给自己了答案:“父皇也不会信的。”
有没有,都不会信。
梁政清偏过头去没再看他,六皇子直接就被带下去了。
可是他仿佛被发现了,是解脱的,因为直到人被拉出去很远还能听到他的笑声。是开怀的,大抵比他从前要真实许多。
下了朝,梁政清面上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来,可能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原来自己缺乏关心的皇儿有一天竟然会这么怨恨自己。
怨恨到想要他性命的地步。
周寻看见梁宣走了,跟上去。
他想事情很认真,周寻跟了一路他都没反应。
“他的事情你是怎么知晓的?”梁宣停下来问他。
其实早在常以宁向梁政清提起要去围猎,周寻就觉得事出有因留了个心眼。
那一日去围猎,周寻是进了猎场不错,可是他事先让周随等在营地外叮嘱了一番:“此次围猎很突然,事有蹊跷。恐怕有人瞅准了这次机会想要做手脚。你带着另外几个人在围场四处出口,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也是因为他这般提前的筹谋布局,才正好抓到了那一日匆匆要逃走的人。
但是方才大殿之上的却并不是当日他们抓到的人,而是天牢中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作恶多端之人。
那猎户生活困苦,很是可怜。周寻仔细斟酌一番还是放过了,转而和周随去了天牢中选了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他那时已经因为各种牢狱中的严刑拷打而变得面目全非了。
也正是因此才方便掩藏他的真实身份让他帮猎户顶罪。
猎户不知是无心之过,而顶罪之人是心甘情愿想让周寻帮着给他个痛快。
总好过他在牢狱中受百般折磨。
只是真正身份一事便没必要再同梁宣细说了。
“周寻,你和他们不同。我想姑且一试,试着和你站在一条线上。”
梁宣说出这句话来,周寻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谋划成功了。
从一开始对六殿下下手,到现在梁宣主动同他为盟。
皆在他掌控意料之中,为何拿积怨已久的六皇子开刀,也是因为他知晓梁宣开始担忧了,他害怕每一个可能在以后威胁到他地位和身份的人。
从他装疯卖傻,愚笨蛰伏的时候,他早就不愿意再只是一个平庸的皇子了。
而周寻愿意帮他,是因为梁宣能护他。
……
回府的路上,周寻乘了马车。
锦书自伤势逐渐好转,又因为册封公主的缘故顺理成章被接回了宫中。
没了锦书在府上,周寻又开始觉着这回府变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最要紧的永远是只消在心里搜肠刮肚找各种借口和理由去后宫寻锦书瞧她。
到底是后宫,不可随意让外臣男子出入,周寻也不好多去。
马车忽然停下来,车夫对着马车唤了一声:“公子,前面儿过不去了。”
周寻:“罢了,那就下来走吧。”
于是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原是有群人在闹事,几个壮汉围着个小少年,对他拳打脚踢。
周寻从人群围着的空隙中隐约看见那孩子将自己缩起来抱成一团,不回话也不还手。
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任由他们对自己一边言语侮辱一边拳打脚踢。
有人踢翻了他面前的破碗,少年听到声音顶着他们的拳脚将碗抱在怀里护住。
他不愿意看见这些,也向来见不得这些。
瞧了两眼就要走开,才走了没几步又退回去,拨开人群。
周随知晓他的意思,帮他把另外几个人拦住,周寻便将孩子扶起来。
孩子先是看着自己怀中的碗,然后再恶狠狠的瞪着方才打他的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