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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过了许久,周寻回来了。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凯旋的消息,惜慈在王府中想:应当也意味着他将锦书平安的带回来了。
这时候四殿下梁礼回了府上,一身酒气,脚步不稳,来到惜慈房中,看见惜慈托腮静坐,从后面抱着她压在榻上解开了她的衣裳……
隔了两日,惜慈去给周寻送行。
他才回来不久却急着要从这里离开了,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一座皇城。
他依旧是牵着锦书的,她看着那一双从最初到现在牵得愈发紧的手想着:从前无数次觉得她总能靠自己的努力分开它们,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只是让他们二人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变得更坚定了。
坚定的牵着彼此的手,坚定的选择了彼此。
让她知道这镜花水月一场,恰似她苦心孤诣所谋来的爱情,终究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锦书看见她站在那里,知他们定然有话要说便自觉的松开了手,周寻对着她一笑,向着惜慈走过去。
其实惜慈不太能想象到昔日繁花似锦言笑晏晏的风雅贵公子,在奢华绮丽的公子府,香雾缭绕,琴声清雅,直到现在宁愿抛却一切可能成为一个胡髻杂乱形如野人的落魄文人,与陌生知音酣畅痛饮,换得片刻欢愉的景象。
周寻见她,全然没有最初自由的模样,而是像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愁雾笼罩着她一般,便在想自己当初带她入宫做了医官是否做错了。
如今看她脖颈上似乎有些深深浅浅的又青又紫的痕迹,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可好?”
他向来是文采斐然的,憋了半天出口也只有这么二字。
“像当初所说的一样,我入了四殿下也是而今四王爷的王府。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而已,能好到哪里去?需要了被拉去玩弄,不需要了丢弃一边另寻新欢。”
周寻哽了哽,像被东西堵住喉咙,艰涩得说不出话来。
他有所耳闻惜慈的生活,其实他愿意帮她的。
这一次惜慈能出来,也是因为他暗中斡旋。
眼下这里并没有外人,周寻:“我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离这里不远处的周王记绸庄,你去那里,自会有人接应你用马车载你离开。你想去哪里都行。”
周寻知道她现在不快乐,也明白她在山林旷谷这样宁静悠然的环境长大,自由是最重要的东西。
她不应该被这些凡世所禁锢束缚,剥夺了本该至高无上的自由。
惜慈没有拒绝他。
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狼狈凄惨的一幕,但如今的她确实为当日的冲动付出了代价,她确实后悔了。
离开,也是最好的选择。
“下辈子可别当官家的人了。活得像个陀螺,被人家上位的抽打着走。你看我,我这辈子活得多恣意,一路都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愿意管我。”
仿佛是想到要离开这里的一切了,惜慈对他说出这番话竟然心上轻松了许多,心里轻快得释然。
惜慈:“我曾经是愿意为你舍弃生命的。大概是像这般心悦你。”
可是周寻觉得惜慈是聪明人,便也这么和她说了:“聪明人是不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舍了自己性命的。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人,他疼你爱你,陪你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也会寻找你的魂魄,生生世世都挂念你。”
说完了,他下意识的看向一边等着他的锦书。
只有惜慈知道,她遇不到的,就算遇见了,她也再不可能像心悦周寻这般为一个人赴汤蹈火奋不顾身了。
她戳着自己的心口:“我是个医者,从前自诩仁心,医好了许多求医之人,但自从心悦于你,我这里便生了一场大病。我耗尽毕生所学医术用尽名贵药石,但无医。”
当初二人初见,是暮秋时节,细雨未歇,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潮气,混合着隐隐约约的秋桂香味,令人感到淡淡的惆怅,仿佛喝了一大白浓郁的甜糯米酒,微醺,唇齿留香,昏昏欲睡。
枫红如渥丹的秋日,隔着无尽茫茫的风烟,两人一生的车辙自此交错。丹枫树下一眼,她就妄想定下一生之盟。
可如今只是回到最初各奔东西,周寻再不欠她什么了,她也不愿再多纠缠了。
这一路离开,惜慈凭借着医术做了个游医,行到哪里便为哪里的百姓看诊。
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到处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觉得自己还活着,这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比在宫城中为高官贵胄看诊要好得多。
难怪爷爷说心怀恩慈,只有感恩慈心的对待别人,方才能体会到医术带给自己的妙处。
在她名声越发大的时候她回了深山谷中,那屋外的风铃草还好好的长着。
她重新过上了偶尔给来山中慕名求医的人看诊,闲时采药读医书的日子,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还是最初的样子。
三月里,天空澄澈得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日光自树枝间轻泻如水,只一场急雨后,山中小河两岸便有了蒙蒙春意,轻红蘸绿,迤逦十里。
惜慈的想象中,这时候的郧都应是待得日上角楼,熏风拂过,宫城前的榴花便会殷红片片,灼灼地蔓延至天边。
彼时的榴花定然红艳如火,灼亮了半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