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耳朵一点一点泛红了。
白如玉,晕似霞,
朱怀瑾的目光跳了下。
长风吹过小巷,水珠儿顺着滴水瓦一滴滴留下,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跳枝儿吱吱喳喳地叫,风过树梢,浓绿欲滴的白杨树叶沙沙地响。
他头一次觉得,原来雨后的空气如此的甜蜜。
两人慢慢在小巷中走着,朱怀瑾顺手从路旁拔下几根狗尾草,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片刻的功夫,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成形了。
“给你,拿着玩吧。”
秦桑失笑,“你把我当孩子哄呢。”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朱怀瑾目光柔和,“满打满算刚十六岁,正是肆意欢笑的明媚时光,你却有点过于沉重了。”
秦桑一愣,“你知道我多大?”
继而明白过来,无奈笑道:“流言已经说得这般细致了……”
“我在苏家见过袁文一面——就是袁小姐的父亲,苏相提及此事,袁文哽咽着只是流泪,连连哀叹自己失责。”
朱怀瑾停顿了几息,见秦桑面上并无波动,方继续说:“苏相让他找朱总管商议,他却说见不到,所以我想他可能会来找你。”
秦桑眼神微冷,“来呗,上次打了他闺女,这次打他,不偏不倚,正正好!”
“你就不怕他真是你的生父?彻底闹翻了,你一点儿退路都没有。”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我也不会认他!”秦桑口气异常坚定,“休妻弃子之人,没资格做我父亲!还不如趁现在先出口恶气。”
“打人只可泄一时之愤,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朱怀瑾掂掇一阵,温言道,“若你是朱总管女儿,自然无忧;若你不是,总得找个退身之所……”
秦桑的声音藏着细微的苦涩,“我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爹还没发话呢。”
朱怀瑾打了个顿儿,“也好,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朱总管不可能听不见一言半语,他现在没动作,指不定在憋大招,一举将袁家一锅烩了!”
秦桑被逗乐了,只觉头上那片雾霾散去不少,因见前面就是自家的巷子口,遂停下脚步,“我到家了,郡王请回。”
“不请我去你家坐一坐?”
“还是免了,省得撞上我哥,没准儿你俩会动起手来。我哥很厉害的,你肯定会被他揍个鼻青脸肿,没的找那麻烦事!”
朱怀瑾愕然,暗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瘦弱不堪一击?
秦桑却不知他内心想法,与他道别后,刚走到家门口,但听后面有人唤她。
是个瘦削修长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颌下美髯梳得一丝不苟,仪容整洁,衣着讲究,没有带冠,头上只用一根青玉簪。
倒像个谦谦君子的装扮,可那目光湿乎乎的,叫人着实不舒服。
他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上前一步道:“阿桑,爹爹来迟了!”
秦桑脸色骤变。
一直在她身后充当隐形人的豆蔻瞧见,立即抢上一步,迎面啐道:“呸!这是九千岁的女儿,你是哪根葱,也敢冒充九千岁!”
袁文面皮一僵,收起凄容正色道:“阿桑,你年纪小不经事,你的的确确是我的亲骨肉,你娘定是出于羞愤才用谎话骗你。孩子,跟爹爹回家吧。”
秦桑冷冷道:“你的鬼话我不信,滚!”
她如此不给情面,袁文登时气得一张脸紫茄子似的,偏秦桑压根不看他脸色,转身就要进门。
袁文喝道:“我有证据在手,由不得你不信!”
秦桑收回迈门槛的脚,立在台阶上讥讽一笑,“我又不是判案的官老爷,管你证据不证据。”
袁文忍着怒气说:“都是一家子,为父考虑到你的名声才不愿闹上公堂,你老老实实地听话,以后莺儿有什么,你也有什么。”
“我秦桑不是性子温软的人,你几句话吓不倒我,有本事,你尽管告去!”
“傻孩子,你哄骗了朱总管,一旦真相大白,他第一个就要拿你出气!”
秦桑不理他,视线飘向巷子口,扬声喊:“哥哥!”
朱闵青策马而来,一勒马,疾风前蹄扬起,差点踩到袁文身上。
袁文吓得面白如纸,连连后退,脚下一绊“扑通”跌坐在地,疼得他呲牙咧嘴,什么君子之态也没了。
朱闵青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一卷案宗抛给秦桑,“如何?”
秦桑一指袁文,“揍他!”
朱闵青慢慢踱到袁文跟前,目光又阴又冷。
袁文一见朱闵青,气焰先下去几分,“我来寻自家闺女,没闹事,你别乱来啊。”
朱闵青扯了下嘴角,一拳落在袁文肋下,袁文痛极,连哼也没哼一声,白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
朱闵青踢了他一脚,冷哼道:“忒不抗打,无趣!小常福,把他扔到袁家门口,从最热闹的集市上过,给他个教训。”
小常福跟拎布口袋似的,提着灰头土脸的袁文往马车后面一扔,挥着鞭子开始招摇过市。
秦桑翻翻手中的卷宗,很是惊讶,“这是我外祖的案子?”
朱闵青一面往里走,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嗯,想着或许有用,就从刑部借了出来。”
秦桑便说:“十六年前的旧案子,还不知放在哪里落灰,肯定花了你一番功夫,辛苦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