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凑近跟前,将新安长公主查到的章家眼线、顾玄翎给岳母的宅邸,以及两者间藏之极深的线索禀明,低声道:“若非此次南下,臣竟不知顾玄翎也是章家棋子。他藏得深,自会被视为杀手锏。咱们既已查出来,为免迟而生变,不如引蛇出洞。”
这般内情,着实大出永穆帝所料。
毕竟章家欲取盛煜性命是早已昭然的事,这场刺杀固然令他愤怒,却也不觉得意外。
顾玄翎这颗暗棋,却布得令他心惊肉跳。
在将太子支往朗州之前,永穆帝便知道,他这位手握重权的母后心肠冷硬,为保住章氏的权势,早已生了让太子登基称帝之心。先前父子俩几番深谈,周令渊明里暗里,态度也渐渐表露得明白。
——这祖孙三人,都是打算宫变篡权的。
永穆帝令章绩回京,让盛煜拔除其党羽,调动禁军人手,也是未雨绸缪。
宫变定会发生,只是迟早而已。
心寒失望早已过去,此刻永穆帝所考虑的,只是对策。
盛煜所谓的引蛇出洞,也是为此。
“邓州的事绝不足以为臣洗脱罪名,臣故意闹出如此忤逆猖狂的动静,皇上不妨顺水推舟,褫夺臣的官职,羁押在狱。章氏少了忌惮,定会伺机出手,悬在头顶的这把刀早点砍落,皇上过了这关,平定内乱,也可腾出手收拾边疆。”
如此提议,固然令永穆帝诧异,却也正合他意。
章氏行事前,必会拔除最棘手的盛煜。
与其让他们盯着性命,屡出杀招,不如主动送进狱中,还能转圜设伏。
斟酌片刻后,皇帝沉眉颔首。
而后抓起手边茶杯,重重砸在墙上。
精致的瓷杯在脆响中碎裂,他震怒起身,高声斥道:“纵有万般内情,也须按律法查办,怎可如此肆意妄为,到宫里来撒野!看来是朕太过宠信于你,竟会叫你为个女人,便置朝堂律法于不顾,视皇家规矩为无物!昨日是东宫,倘或明日朕留了魏鸾,你也来闯皇宫不成!”
“臣也是迫于无奈。”盛煜嘴犟。
“放肆!”永穆帝大怒,径直掀翻桌案。
卷籍洒得七零八落,连同茶壶也滚撞在地,永穆帝拂袖而去,脸色沉黑。
外间章太后听见这动静,冷笑着靠在椅背。
所谓君臣亲厚也不过如此。
君臣有别,到底有罅隙猜忌,皇帝授意盛煜挟持太子是一回事,盛煜擅作主张不敬太子却是另一回事。也是盛煜太顺风顺水,竟忘了皇权巍巍,伴君如虎,容不得任何人僭越威胁。当真是恃宠而骄,自取灭亡了。
她抓起茶杯,笑着慢啜香茶。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在演技也是很强哒~
第110章 探狱
盛煜夺职入狱的消息传回曲园时, 魏鸾午睡才醒。
她今日实在疲累得很。
因昨日从东宫回来后, 夫妻俩睡了整个后晌,令先前积攒的疲惫消散殆尽。晚饭后魏鸾本想接着睡,因提起时虚白的事,不慎落入虎爪之下。盛煜原就睡得神采奕奕,龙精虎猛,哪会轻易放过?
魏鸾宛如羊入虎口, 被盛煜逮住困在这床榻上, 折腾到了后半夜。明明是深秋寒凉的夜, 屋里也没笼火盆,却愣是出了满身细汗。筋疲力竭地叫了热水沐浴擦身, 进了内室, 又是一番可怜遭遇。
等被盛煜抱回去睡觉时, 梆子都敲了好几声。
今晨他走后,魏鸾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过她离京许久,远游归来,再怎么疲累贪睡,还是得到西府走一遭。遂强撑着起身梳洗,到那边给婆母游氏和老祖母问安。盛老夫人难免问及此行是否顺畅, 可曾碰见有趣见闻等等,魏鸾哪敢提那些胆战心惊的事,只说一切无恙。将沿途风景夸了一通。
至于盛明修和周骊音的事,也并未提及。
到后来,盛老夫人瞧她虽婉言含笑, 精神却似颇倦怠,便让她回去休息。
魏鸾感激祖母体贴,陪着说了会儿话,而后辞别。
回到北朱阁,用完午饭,倒头接着睡。
这一觉睡得踏实而漫长,拥着北朱阁里暖软的合欢锦被,就着玉鼎上袅袅散开的淡淡甜香,听着廊下金丝笼里鸟雀的婉丽啼啭,几乎想让人睡到天荒地老。等睡足了起来,昨晚落下的满身酸痛消散了许多,脑袋里亦精神而清醒,遂起身洗脸换衣,到凉台上吹风。
春嬷嬷见状,将抹春等人屏退,跟上凉台。
她是魏夫人的陪嫁,看着魏鸾长大的,虽极有体面,待人却颇和蔼周全,寻常将抹春她们视如亲人,甚少避讳琐事。而今屏退众人单独登台跟来,应是有事要说。
魏鸾还以为她是要问染冬的去除,谁知却是关乎盛煜——
“晌午过后南朱阁那边来了人,说是主君因昨日擅闯东宫、殴打太子的事,惹得皇上震怒,被夺了官职,羁押在刑部的大狱里。不过卢璘也特地叮嘱了,说主君自有应对的法子,少夫人不必担心,近来安心在府里将养就好。”
这样的处置,令魏鸾一愣。
春嬷嬷忙握着她手,温声道:“少夫人别怕,主君向来行事稳重,定会平安归来。卢璘递话时特地叮嘱了好几遍,请少夫人千万别担心,我瞧他那成竹在胸的样子,必定是主君已有了主意。”
“他竟是入狱了?”魏鸾喃喃,眸光骤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