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次次与凤帝理论,希望凤帝给予她作为长辈应有的关怀,却是收效甚微。
于凤帝而言,赤玥的死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凡人所导致的。容絮的出生并不会令他生出多少亲缘间的怜惜,只会更加憎恨凡人,与容絮间的芥蒂也就越深。
凤帝心底有道百丈沟壑,恨意一日未消,他便一日无法接受容絮。是以,他对赤夕瑶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赤殷心中一叹,这些年也的确苦了容絮。
小丫头也只有在他和苍辛面前才偶尔耍耍女孩的娇性,他只怕自己未能护好她,哪里会真的生她的气。
“你昨夜一宿未归,去了何处?”他软款问道。
容絮嘿嘿一笑,拢了拢怀中之物。
赤殷这才瞧见她抱着双臂,衣袖下像是遮着个东西。
“你抱着个什么?”
“舅舅随我来。”
容絮转身走到梧桐树下,盘腿坐下。待赤殷在她身旁落坐,她掀开袖子,两手将灰蛋托着,置于他面前。
赤殷瞧了瞧:“哪儿来的蛋?”
容絮将捡蛋的经过详陈一番后,从袖中取出一根褐色羽毛,问道:“这是蛋壳上原本沾着的羽毛,舅舅能看出是何种飞鸟吗?”
赤殷将羽根捏在指尖,细细端详:“斑鸠、扇尾莺......亦或画眉,皆长有棕褐色羽毛,我倒辨认不出究竟是哪种鸟。”
“这样......”容絮想了想,耸耸肩,没所谓道:“反正我要将它孵出来,到时就能知道了。”
赤殷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她两眼锃亮地望过来:“舅舅晓得怎么孵蛋吗?”
她当真打算孵这颗蛋……赤殷顿时哭笑不得,她这尚未婚嫁的女孩家,孵个甚么蛋哟!
“短毛凤凰孵不出蛋,这话是夕瑶故意编来气你的,你无需当真。”
可无论赤殷怎般解释,容絮依然决定要试一试。
这固执劲与她娘亲倒是如出一辙。赤殷只好委婉劝道:“这蛋浸在泉中也不知多久,何况温泉热度过高,兴许已是颗死蛋。如此,任你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到头来便将赤夕瑶的谬言信以为真,给自己添堵了。”
容絮低头摸着怀中的蛋,呢喃道:“这蛋凑巧被我见着,也算与我有缘,不去尝试又怎能断定结果。”
她仰头朝他俏皮一笑:“反正我平日闲来无事,东觅仙君的学堂也无需再去,不如将这灰蛋救一救。”
赤殷见她兴致盎然,想来她已经认真酌量过,便未再劝阻。
*
决定孵蛋的容絮却犯了愁:这蛋该怎么孵呢?
凤凰族素来由女子孵蛋,赤殷和苍辛这两个万年单身汉哪里有什么经验。
容絮思来想去,最后只好跑去问见多识广的东觅仙君。
东觅仙君是凤帝特意从天庭请来留在丹穴山为小凤凰们教书授术的。
听完容絮的问题,他并未急于应答,而是捋着胡子先将容絮训了半个时辰,说她仗着聪明有天赋,就骄傲自满不来学堂了。
容絮只当他是变相夸赞自己,一边虚心听着,一边咬唇抹泪委屈兮兮。
东觅仙君见她认错态度颇好,也不好意思继续责备,遂将孵蛋的方法说于她。
孵蛋有三要诀,其一,需为蛋提供恒定的体温;其二,不可过于潮湿;其三,应将蛋置于平稳柔软之处,切忌破坏蛋壳。
容絮一一记在心中,谢辞后,忙不迭满山寻址。
两日后,她终于寻到个朝南向,温度湿度皆适宜的山洞。
确定好孵蛋的位置,她就去林里捡些干草和叶子,在洞内堆了个凹陷的软窝,再将灰蛋放入窝里。
最后,容絮变作凤凰真身,小心翼翼地蹲在蛋上,再缓缓坐下去,用下腹最柔软的羽毛将蛋包裹。
容絮趴在草窝上,一动不动地过了大半个月。
东觅仙君说了,不出一个月,就能将蛋孵出来。可她四肢都趴僵硬了,这蛋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莫非是这蛋壳太厚?她的体温传导不进去?
这般忖虑,容絮欲施法将下腹的温度升高些。
忽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声音很近......
容絮细辨方位,循声抬头,登时一惊——只见右侧的洞壁上正盘着一条肥遗!
肥遗乃雌雄同体的双身蛇,是丹穴山的地龙,以蛋为食,经常偷食树上鸟巢及洞中蛇穴的蛋,令山里的鸟兽憎厌不已。
然而,即便是成了精的肥遗,也不敢轻易惹凤凰。
容絮平日倒不惧山里的野兽,只是如今孵蛋已到关键时候,她万不敢随意移动,唯恐喜食鸟蛋的肥遗来夺蛋。
肥遗正从上而下蠕动,朝她寸寸靠近。忽而蛇头高高昂起,双身缓缓分开,对她口吐信子,确认猎物的位置。
这是攻击前的准备......
容絮翅膀下意识裹住腹部两侧,将蛋稳稳护在身下,厉声警告:“速速离开,若敢胡来,我就砍你一条蛇身!”
这条肥遗公然不惧,甚至提出条件:“你身下有颗蛋……将它给我,我便离开。”雌雄混杂的声色听着几分瘆悚。
容絮头冠立起,张嘴朝它呲牙:“你这恶兽,胆子恁肥,竟敢馋我的蛋!肥遗不食凤凰蛋,你是想被我抽筋扒皮赶出丹穴山吗!”
肥遗的红信一伸一缩,道:“我的确不食凤凰蛋,可你身下的蛋却不是凤凰蛋。况且这蛋已是颗死蛋,与其徒劳孵它,不如给我裹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