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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翥_流花烟雨【完结】(321)

  她无法把这些话宣诸于口,尤其在骆清远面前。好在,她每日里很忙,沁、槿二人是早把她当主心骨的,大小事都惯了要来问她,元湘虽看着平淡,却每每在她与沁、槿说话或是跟韶言、半夏、申儿等人交代事情时,认真地在一旁听着,间或问上一两句。再就是元沔了,此时开始宫里、裕王府间忙碌,时常不在别苑,而每逢不在的时候,便交代紫芸等人,不急的事待她回来再说、急事去找杜教习、大事则找太后娘娘。于是这一夜,忙过了一天的德琳方朦胧欲睡,挟屋的门被人敲响,“娘娘在佛堂里一个多时辰了,教习您去劝劝可好?”靖懿太后身边的嬷嬷一脸歉然与焦急地站在门外。

  德琳往佛堂望去,果见窗棱上透出昏黄的光,几个侍女在门口不时抻脖往里看去,踮着脚不停地来回倒腾——初冬的节气了,又是夜里,自然是冷,又不敢跺脚,怕发出声响。“娘娘不许惊动了人,只说睡不着,自家静一静便好,可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嬷嬷忧心忡忡。

  “娘娘穿的可厚实?”德琳先拣紧要的问,一面往佛堂去。

  “烧了地炕,应不会冷。方才又叫人加了炭……”

  “好。我试试看。”本想说门口留两个人候着、余人换着班儿替换就成,却话到口边噙住了——佛堂中别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变故……,口中已恭声向内道,“太后娘娘,德琳有要事,进去找您可好?”

  等了一瞬未听到回音,德琳轻推开佛堂的门,极快看清殿中情形,放了心:太后娘娘好好儿的,再一细看,微微吃惊,靖懿太后并非跪、而是盘坐在蒲团上,仰面凝视着佛像……

  “娘娘。”德琳行至她侧后方,跪拜行礼。

  “免了吧。菩萨面前,众生平等。”靖懿太后未回头,语声平平,“哀家只是静坐一阵,不必多虑。”等了等未听到动静,微蹙了眉,“嗯?”——众人口中,这杜教习极是剔透,如何听不出她这是不愿被打扰?怎还不出去?

  “娘娘,近佛不拜实为罪过。德琳也给菩萨进几炷香可好?”她继续学着那位去找她的嬷嬷的询问方式:这方式很有用,答“好”是最好,不答则可视作默许,不答又不想被强行误会成默许,少不得要说“不好”——只要开了口,就有了交谈,交谈了,事情就多了种种转机和余地。

  “……去吧。”看着年轻女子沉静娴熟地焚香、敬奉、退后再次叩拜,靖懿太后微讶。待德琳直了身——仍是跪着的,淡淡,“你未许愿?”

  “是。一时不知该许什么。”

  “怎会不知许什么?就没有什么愿望或者烦恼么?”靖懿太后略生兴味:寻常人此时被问到,亦会乖觉地说些“为太后祈福”、“愿皇家安泰”之类的——千穿万穿,马屁总是不穿,即便并不爱听,至少不犯错。她倒未随这个俗。

  “愿望自然是有,烦恼也有,佛不是说‘众生皆苦’?既说‘皆苦’,那该担的便总是要担。一味寄望于神佛,怕神佛并不能兼顾。”与其许了愿却不能如意而增失望,还不如不许的好。

  “……求人不如求己?”靖懿太后慢慢,“那又何必拜佛?”

  “因有敬畏之心——凡夫俗子太过渺小,叩拜神佛,是祈愿佛法护佑正道,使邪魔不得横行,才能……”

  “这不还是‘愿’?”靖懿太后微哂,“‘大愿’‘小愿’罢了。”

  “娘娘说的是。德琳狭隘了。”德琳恭敬。

  靖懿太后默了一阵,低叹,“确是该许‘大愿’,私心无求则无所失。拘泥‘小愿’,未遂便生怨怼,实在是愚昧了。”她双手合十,闭目默诵佛号。

  德琳想起乍进来时所见,悟到为何当时觉得太后不像礼佛、反而更像是诘问之姿:如她所说,是“怨怼”——虔心清修,却落得孙亡子丧……,寻常人尚可大哭大怒以宣泄,可她是太后,悲恸、迁怒等等激烈的情绪,都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在肃穆森寂的佛堂里,无声地汹涌,再无声地平息……

  “杜太傅这回费心了,日后替哀家给他道声‘辛苦’吧。”

  “不、不辛苦,”未料太后忽然开口,德琳险未接上话,“家父所为,都是应当做的。”

  “是么?”靖懿太后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为何说应当?”

  “裕王殿下一世英才,德琳常听人说,我朝能有今日,多亏裕王殿下和镇南王爷立下的汗马功劳。殿下的身后事,家父能出一份力,不是太应当应分?”

  德琳警觉,怕靖懿太后这是对裕王之死起了疑,答话时便加了小心,却不知她斟酌着说出的几句话听在太后耳里是何等感触,暗淡摇曳的烛影里,更看不出老人干涸的眼窝里润出了湿意。

  第164章 凉夜(五)

  “你见过裕王么?”良久,太后才又出声。德琳一直提着精神,闻言正要回话,太后却已摇了头,“哀家糊涂了。你才多大呢。”转脸对了德琳——那目光令德琳觉得她只是在看着她记忆中的某一处,“他离京都二十多年了……”,差三个月就是二十七年,正是他离京时的年纪……,“他很孝顺,从不愿哀家为他操心……”他很听她的话,当年她叫他走、不要再入京,他便走了,这一辈子,再未回来;她叫他娶南诏的公主,他便娶了,次年就生了长子;甚而最后这一回,她传信于他,告诉他“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他依旧没有二话,利落地传回了死讯——她是太后,可也是他的母亲啊,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怎能一个字、一句话都不留给她,就那么痛快地撒手而去?!他要她的余生残年如何度过?!可不如此,他又能如何?他早已走上了死路、绝路……。早知今日,最初就不该听由他学武,不学武就不会去统兵,不统兵就不会上疆场,不上疆场,他不会去平南诏,不平南诏又怎会遇到那个女人?又怎会因她坏了一世的前程、英名,最后搭上自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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