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旁人闲言碎语,恐怕她会因此郁郁,反而影响道心。”
这样体贴柔和的人真的是自己那个曾经与师父论道死不退让,甚至在会武时冷言冷语令无数女修黯然神伤的师弟玄宁?!
常云难掩心中惊异,口中也不自觉地带了出来:“你何时也学得如此温柔体贴,会为旁人考虑了?”
原本心思浮动的玄宁倏尔抬眸:“看来掌门心中,也对我颇有微词。”
他似天山雪般无欲无求的目光静静倒映着常云的身影,可常云却并不觉得玄宁在看他。
或者说,玄宁此时希望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绝非他常云。
常云再次叹了口气,连他都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经历的桩桩件件烦心事,可真是令人越发苍老了。
此时此刻,饶是常云心中也忍不住犯嘀咕,怎么感觉最近无论何事,最后都能和那盛鸣瑶扯上关系?
“你心中难道不知,那小小一个敛魔珠,对人能成什么气候?”
常云终是忍不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若不是盛鸣瑶心中有魔横生,那敛魔珠又如何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如果不是玄宁逼他,常云是真不愿将这事明明白白地摊到台面上。
常云心知,这是玄宁最不愿面对的事,可如今玄宁实在执念太深,常云生怕他反倒先盛鸣瑶一步入了魔障。
“我如今允你将她从惩戒堂中接出,已经是格外开恩!”
常云严肃了神情,转身走到了玄宁的面前:“既然你先提起了这事,那我少不得要与你立下契约。”
常云双手在虚空中一捻,只见空中波纹阵阵,陡然出现了一道墨色。
这入墨般的光芒随着常云的手势翻转,在虚空形成了种种花样,最后定在了一个常人猜不透意义的符文上、
——破天誓。
这是修仙界中最为牢固的誓言,在立下誓言后,如有违背,不仅会道行消退,境界再难突破,更会引得天雷之罚。
常云肃容问道:“倘若你那弟子盛鸣瑶犯下危害宗门之事,你待如何?”
玄宁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触及到墨色符文时微微一颤,随后他亦闭上眼,绷紧下颌,沉声回应——
“我必亲手诛杀,绝不容她放肆。”
空中的墨色骤然变化,成了金色符文,随后又化成了点点金光,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最后斑斑驳驳地散在了他们身上。
“师弟。”
常云在离去时长叹,侧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玄宁:“记住你说过的话。”
“还有,你既愿意代她受过,那便去惩戒堂,按照门规领罚!”
……
……
在离开正殿后,玄宁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再次去了惩戒堂。
说来倒也古怪,在乐郁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玄宁疯狂在山下屠杀妖物,时不时带回来几只高阶大妖供宗门赏玩研究,论起来,玄宁出入这惩戒堂的次数,绝不算少。
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让他不适。
惩戒堂外的景物比其他地方破败许多,总显得萧条,纵使后来常云令人在两旁栽满了绿树红花,反倒突兀极了,显得惩戒堂更加古怪莫测。
金秋已过,凛冬将至。
带着寒意的晚风吹散了玄宁的难得升起的惘然,他抬起头,凝视着用黑玄铁打造的牢房。
往常,玄宁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这间屋子,因为里面关押着不是高阶妖兽,就是叛徒细作,偶有些犯了错的弟子。
这些不值一提的蝼蚁,从来无法博得高不可攀的玄宁真人垂眸一顾。
如今不同。
这里面,还关押着玄宁最爱的弟子。
……
带着掌门令牌,玄宁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顺利地到达了关押着盛鸣瑶的牢房前。
“甲”字号房,名为锢风,这还是曾经常云给惩戒堂细细划分重建时,玄宁顺手提的名字。
兜兜转转,这两个字,如今看来到似无声的嘲讽。
这一次,玄宁没有沉默多久便推开门。
被铁链束缚禁锢的人像是半点没有知觉,垂着头,毫无声息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去。
若不是在玄宁靠近时,那忽而颤动嗡鸣的锁链,就连玄宁都会盛鸣瑶已被魔气吞噬。
入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威胁并非可以计算、推测的‘某段时日’,而是被魔气入体后的时时刻刻。
“我之前去了正殿,商讨如何处置你身上的魔气。”
“丁芷兰说,有一种更为简单的法子可以救你,就是以同功法的人为祭,移魂换命。”
说到这儿,玄宁顿了顿,迎上了盛鸣瑶的灼灼目光。
“我未同意。”
说完这句后,玄宁垂眸,右手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没能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救下自己的徒弟,这其实也是他玄宁的无能。
玄宁已经做好了足够准备面对盛鸣瑶接下来的怨怼之言,可半晌,也未曾听见盛鸣瑶抱怨一句。
牢房内仍是寂静极了,不曾有一丝风声。
玄宁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和同样看着他愣神的盛鸣瑶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到是盛鸣瑶忍着体内汹涌的魔气,不解地试探道:“谢……多谢师尊?”
并非盛鸣瑶故作无知,实在是她委实不懂玄宁这又是来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