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漓安喉咙发紧。
“……我没有不在乎瑶瑶,瑶瑶永远是我的师妹。”
盛鸣瑶在里间轻声笑了,也不接话。
沈漓安思绪混沌,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盛鸣瑶说的没错。
关于她的传言,玄宁与沈漓安都知道。
可玄宁不在意,沈漓安出于对朝婉清的愧疚,也就听到时反驳几句。
直至此时,沈漓安才知道这些对盛鸣瑶的打击有多大。
“……抱歉。”沈漓安知道这句话多么苍白无力,但他此时也只能说这个了。
师尊说得没错,他欠朝婉清的,太多了。
朝婉清因为他跌落苍破深渊,再无踪迹,而他自己这么多年却宠着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小姑娘……沈漓安内心是矛盾的,亦是愧疚的。
可沈漓安发现,同样的,他也亏欠自己另一个师妹。
盛鸣瑶看着沈漓安愧疚难当的模样,心中笑了,却又觉得有几分无趣。
多简单啊,要对付沈漓安这样的人,实在太简单了。
他生性软弱,但本性不坏。固执地将自己关在象牙塔中,给旁人按上他的“设定”,一叶障目。
前一世,在她彻底与朝婉清闹翻,与师门决裂时,沈漓安毫不留情,没有分给她半分眼神。
可盛鸣瑶总还记得,曾经教自己如何修炼的是他,为自己每一次小小的进阶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的也是他。
沈漓安对盛鸣瑶来说,亦友亦兄,甚至算得上半个师父。
刚回到这个时间点时,盛鸣瑶对沈漓安的懦弱心中恨极,几乎全数被自己的愤怒支配。可如今,盛鸣瑶也渐渐想起,这也曾是对自己千好万好的师兄。
对啊,沈漓安也曾是一个会温柔亲切地揉揉小小的盛鸣瑶的发顶,蹲下身,轻言细语地安慰心虚的小姑娘“不要怕,有师兄在”。
可最后,就连师兄,也不要她啦。
盛鸣瑶心中不是滋味,饶是坚定如她,此刻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好?
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或者……真的是天道不可违?自己注定会被炮灰?
“瑶瑶?瑶瑶?”沈漓安忧心面前女孩儿的情绪,刚才汹涌澎湃的绝望足以令任何一个修道者胆寒。
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为。刚才那样悲伤至极的情绪若是控制不当,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盛鸣瑶勉强扯起嘴角:“好。”
沈漓安听见盛鸣瑶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后,目中流露出几分不解:“好?”
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说过,我相信师兄,师兄说的话,我都信。”
盛鸣瑶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漓安:“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师兄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
沈漓安微微松了口气,努力忽略了心底涌起的淡淡不安:“瑶瑶放心,师兄不会。”
——我也希望你不会。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盛鸣瑶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沈漓安总是这样,盛鸣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真诚,可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必定有下次。
而下次,就会是最后一次。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沉闷。
最终还是盛鸣瑶先开口:“对了,师兄,你今日不是说好要给我讲故事吗?”
盛鸣瑶没再看沈漓安,转身从沈漓安面前离开,沈漓安下意识想伸手拦住她,却只留下一阵风从指缝中划过。
谁能抓住一阵想要离去的风呢?
谁都不能。
沈漓安心中无来由的慌乱,他想开口叫住盛鸣瑶,却再也找不到借口。
盛鸣瑶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沈漓安的情绪无端地低落了下来。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一旦低落起来,那么就是攻破他心房的最佳时机。
于是在迈入了里间后,盛鸣瑶靠在塌上,换了一幅轻快地口吻道:“正好如今我也困了,就去里间休息一会儿,师兄就在外面给我讲故事吧。”
“就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沈漓安自然不会拒绝,他端坐在外间,背对着盛鸣瑶,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暗沉下来的天色。
昏暗无光,暮色苍茫。
本想再讲几个与之前类似的小故事,可沈漓安话一出口,却不自觉地开始说起了别的事。
一些,他曾以为再也不会说出口的往事。
“……从前,当地有一个很有名望的豪族,豪族的家主纵情声色。在原配妻子逝去的第二个月,就娶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作为续弦,甚至一度为了这个女子荒废后院。”
原本有几分瞌睡的盛鸣瑶顿时惊醒,她敏锐地察觉到此时沈漓安情绪的异样。
通常,这种情况下,除去故事本身,更多的是自述。
无论前世还是如今,盛鸣瑶从未听沈漓安主动提起过他在凡尘中的家庭。
盛鸣瑶知道如今出声不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
沈漓安背对着盛鸣瑶,透过半开不开的窗户与湮灭在黑暗中的太阳,依稀看到了点点星光。
就像母亲当时对他的保证一样。
【你要做个善良的小孩,只有善良的小孩子,才能看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