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衣袍松垮,面容俊毅,肌肤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铜色光泽,鼻唇周边隐约有新生须髭,侧颜线条利落中散发恣意撩人。
他昂首举杯而饮,抬目扬眉时,意气风发,凛然生辉。
却非太子。
搁下杯盏,那人冲她眨眼。
“好酒!痛快!还是京城佳酿甘醇厚实,喝起来不如北边的辛辣浓烈,但足够回味悠长!”
晴容没来由觉脸颊发烫,总疑心这人也会耐不住美狐狸的诱惑,随时伸手乱撸,只得悠悠转动眼珠子,试图从幽暗角落搜寻太子的身影。
然而,不晓得那混账家伙跑哪儿,竟丢下她这娇媚柔弱的小狐狸,陪同陌生男人四目相对……不怕她狐心萌动,被人拐了去?
她鼻腔里挤出低低一声闷哼,引来那男子舒颜浅笑。
“再来两杯!不醉不归!”
晴容周身酸软,翻了个白眼,却听他笑道:“听说,您和她接触过数回,有龃龉也有互助,怎样?我眼光不错吧?说实话,从小到大,做哥哥的,头一回这般羡慕您……”
晴容懵了:这人在和谁说话?我?胖狐狸?
于是,她低头瞄向自己。
——没有柔光水滑的厚毛,没有圆鼓鼓的肚肚,身穿月白家常道袍,未束腰带,与她平时沐浴后所套袍子相似。
等等,有手和脚?
下意识抬手往上摸,隔着初夏薄衫,触手处并无绵软的两团。
唉?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肉肉呢?
她晕乎乎的脑子溢满不甘心,右手直接探进前襟,加以核实。
果然,不仅紧实,还平坦。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嘛?是兽是人?是男是女?
指尖寸寸滑向腹部,一、二、三……七、八,一块块倒还结实;另一只手反方向探索,在喉咙处触摸到凸起的喉结……身高体长,肌肉硬实,算是个“很实用”的男人?
对面那男子满脸惊悚,瞪视她良晌,方回过神来,伸手至她眼前来回摇晃,笑声爽朗不失狂气。
“哈哈哈哈!真醉了?酒量不行啊!说好哥儿俩一起泡澡呢?”
晴容立时醒了三分:一起……泡泡泡、泡澡?
不不不,这太奔放、太疯狂、太羞耻了!
比和太子同床而眠、喝洗澡水、抱抱亲亲更加奔放疯狂羞耻!
她慌忙支撑上身,勉力坐起,企图逃离是非之地,未料身体不受控制,下地时摇来晃去,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好端端的……怎么站起来了?去哪儿呢?”
眼见那男人笑盈盈探臂来扶,她慌乱下撒开长腿,跨过矮几,躲避近在咫尺的大手。
万万没想到,对方动作极其敏捷,一把抓向她胳膊!
痛!能不能放尊重些!别动手动脚!
晴容·不知名男子暴怒,猛力推他。
偏生他纹丝不动,且硬朗肌肉传来一股雄浑劲力,迫使她往右侧斜踏两步。
重心不稳,步态虚浮,遭疑似蒲团之类的事物一绊,她没来得及反应,人已飞出水榭之外!
那男人应变迅速,疾扑而来,勉为其难抓住她半截袖子。
“嘶——”,蚕丝薄衣一扯即破,露出半条不至于贲张虬结的手臂。
晴容·不知名男子本开借他之力站稳,但厌烦感驱使她嫌恶甩开,随即脚下一滑,以不怎么华丽的姿态,坠入冷凉莲池中!
水花四溅,惊破满池碧水,吓跑浮沉锦鲤。
“殿下!”
那男人大惊失色,急忙腾跃,纵身扎进水里,竭力扑腾捞人。
“哎呀!我不会水!殿下别慌!来人哪!咕噜……殿下落水了!救命啊!咕噜……”
他边挥舞双臂,边放声大喊,连喝几口池水,语无伦次。
晴容整个人傻掉了,徐徐往下沉。
……殿下?殿殿殿下?皇太子殿下?小暄暄?
···
不由自主一哆嗦,寒意和眩晕顿时消失。
晴容蓦地睁眼,入目为行馆卧房外间的书案、柔和灯影和布满娟秀字迹的纸片。
她倒抽一大口凉气,战战兢兢将双手举至面前,十指张开再握拳,反复数回,总算确定,这是她贺若晴容的纤纤素手。
再顺手轻托身前的两坨柔软,虽不算多丰盈,好歹有点分量。
还好,还在。
她迟缓离座,如履薄冰绕开木案,跌跌撞撞扑回内间,重重摔在床榻之上……
恼羞成怒,恼羞成怨,恼羞成崩溃!
内心如有冲破胸腔而宣泄的尖叫,最后一刻的自制力勉强止住喉底哭音,双拳则无可抑制地捶打被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她居然……居然变成太子!
什么人间疾苦!
要是刚才瞌睡中灵魂入侵了醉后的太子,依照太子曾言,计划“在东府设宴款待三哥”,那么,与她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赵王?
我的月神、菩萨、佛祖、老天爷!
天晓得!和传闻中的未婚夫婿“相见”,竟要以魂魄转移、酒后落水等离奇方式进行,她怀疑,日后难保有挥之不去的阴影盘绕在心。
偌大世间,是否有人和她一样,具备这种诡异能力?
而她享用太子体魄的短暂时刻中,会不会有旁人于梦中化身为太子身边的猫狗兔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