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说,皇城破了,沈南山把皇上皇后藏起来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机灵点的都溜出宫逃命了,他逃到这里时发现受伤的人太多,就留下来照顾伤员了。
我说,我刚替那个小跟班包扎好,外头就闹起来了,说城门破了,我急急忙忙带着几个家丁从后门逃出来了,这不就到了这里了吗。
大兄弟问我,你也会医术?
我回答,just so so。
啊?
就是,略通、略通。
大兄弟暼了眼被我包得像个起尸的木乃伊一样的小跟班,咽了口口水,朝我敷衍一笑。
小跟班躺在我身后的柱子上,一脸懵逼地问:「夫人,你也死了?」
……
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可愁死我了哎呦……
香儿屁颠屁颠跑过去跟小跟班解释。
我冲着他俩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枯草枝来把玩。
大兄弟蹲在我旁边啧啧两声:「你这将军夫人做得,真的是惨。」
大兄弟,有话好好说,在我伤口上撒盐就有点不地道了啊!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做将军夫人的啊?」
沈南山的夫人,那必然得是我这种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皮实的女子才能做得的啊!
大兄弟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这皮实的程度,都快赶上我们太医院医学奇迹的案例总和了。」
我可谢谢您,我还能刷新记录你信不信?
「诶?你这口吃是天生的吗?」
「你怎么就嫁给沈南山了呢?」
「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惨吗?」
「为什么沈南山都不派人来保护你啊?」
「诶你怎么不说话啊?」
大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嘛?
我不想回答他,扔了手里的草杆转身就走。
大兄弟在我后头「诶」了一声,也未曾跟过来。
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安静地开始回想他刚才问我的问题。
沈南山是将军,护主本来情理之中。
可……
可他的家呢?就不需要护了吗……
我……不需要护吗……
思及此,我不禁鼻头一酸。
我在这个世界里,爹不疼、娘不爱、姐姐不喜欢、夫君不在乎……
便是如今这般生死关头,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从来,只有我一个人……
擦着眼泪,我突然就笑出了声。
胸口闷闷的,有些呼吸不过来。
沈南山大概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会如何吧?没有想过我能不能逃出去?没有想过我就算逃出去了,一个女人又当如何?没有想过我面对这样的境况会不会害怕……
终究,我于他而言只是乔烟儿。
可他于我,却还是被我自作多情地加了个「夫君」的身份。
我本以为,这陌生的世界里,他会是我的依靠。
可他不想做我的依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好像……一语成谶……
沈南山终于出现了,在五天后,大相国寺被一场大火烧了之后。
他站在飘着黑灰的院子里头看兵卒们清点满地的尸体。
小跟班和香儿跪在他跟前,香儿哭天喊地对他说:「夫人还没有找到,将军你快找夫人啊!」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我被大兄弟领着,躲在佛像后的密道里,默不作声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觉得胸口又闷闷地疼起来,有些窒息。
香儿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小跟班也在跟着哭。
这时又有两个兵卒抬了一具女尸过来,一方白布下面垂下一块沾着黑灰的玲珑玉石。
香儿尖叫着扑了上去,嘴里直喊着「小姐」。
那块玉石,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一件大红猩猩毡上的。
沈南山喝了假酒的那个晚上,我就穿着这件大红猩猩毡。
小跟班吼了一句「夫人」。
香儿倒在沈南山的脚下,小跟班连忙扑过去扶她。
沈南山还是没有过头来看一眼,抬起手挥了两下,那两个兵卒便又把「我」抬走了。
大兄弟在我身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沈将军还真是铁石心肠。」
我苦笑,不是他铁石心肠,只是对我不上心罢了。
将军夫人「乔烟儿」已经死了。
我对大兄弟说。
以后,我叫许筱熙。
叛军终究还是没有叛乱成功,庆王被沈南山的部队夜袭活捉了。
皇上下令将庆王曝尸于城楼之上,以达杀鸡儆猴之效。
我站在城墙下,手搭凉棚看过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只猴子。
我默默放下了手。
旁边的大兄弟问我,你不害怕?
我眉头一皱——害怕?
我学解剖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吧?!
「你看。」
我抬手一指。
大兄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庆,庆庆王的颈……颈椎骨……断断断断断了。」
「什么?什么东西断了?」
大兄弟一脸蒙。
「头断了。」
「……」
大兄弟默默收回视线,看着我,眼中神色复杂,良久冲我抱抱拳:「不愧是将军夫人,是在下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