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崇走上前去,嘴角好不容易翘了翘。他随意向那孩子瞟了一眼,当视线落在那孩子襁褓内一块染血的帕子时,他的视线忽然凝固了。
他突地伸手把那帕子抽了出来,待仔细翻看后,急道,“你们从哪里找到他的?”
将军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好吓人!
那兵士打了个冷战,伸手一指,道,“那...那边!”
桓崇猛地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他几个大步过去,埋头便在那一地橫斜的尸首里搜寻起来。
先翻去一个,再翻过一个,最后...他颤抖着手,把那个压在最下面,却始终架着双臂的人从中挖了出来。
那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桓崇用力,将那人轻轻地翻过身来,只见他双目紧闭,头发上和脸颊上又是染血又是沾灰,连那张一贯喋喋不休的嘴巴也是紧闭着的。
桓崇的眼睛顿时就红了,“显明!”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到一半,看着效果不好,所以就一起合着更新了。
话说,我断在这儿,会不会被拍死。。。
第102章
夜已经深了。
竟陵郡石城大营中, 庾亮的那顶帐子却仍是亮着的。
他正在给自己的小弟庾翼写信。
庾家兄妹, 庾亮最长, 明穆皇后庾文君居中,庾翼年纪最少。同胞三人, 均是风姿秀雅,气质不凡。
且这兄弟俩,虽是出身世家大族,但都有匡扶宗室、一心北伐的志向。故而,这回庾亮布阵,便将弟弟庾翼派驻江陵,命他协力安守中路。
兼毫沾墨,庾亮挥笔而书。
“...晋廷多年来偏安江左, 已然失却了诸多先机。彼王敦居荆州,意在作逆,不在于敌;陶士行虽守土有方, 但年已衰耄, 远志未足。乃至现今, 荆州只区区一镇之力, 休养数年,仍几多残破,能自守已不易矣。但, 为唤起国人血气,兄愿以此身此命,开复中原, 起慷慨之气...”
“另,近来睡眠不稳,时而心痛。同朝为官者,王茂弘(王导字)、温太真(温峤字)等俱皆作古,想来为兄大限之日亦不远矣...”
“君候!君候!”
“这么晚寻来,发生了何事?”庾亮将手中毛笔放下,向那参军打量一眼,再皱起了眉头,“衣冠不整,想来并非什么好事了。”
因为赶得急,那参军方才出门时只是随意将鞋趿拉上,再将头巾随手一裹。知庾亮肃整,他赶忙将偏歪的头巾拨正,双手将急报递上前去,道,“君候,最新的战报...”
“既然看过,那便直说。”
那参军觊了庾亮一眼,再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江北南路,敌将夔安进犯胡亭,向江夏的方向侵犯而去了...江北北路,义阳郡太守郑进、将军黄冲全部投敌。目前夔安大军正在向石城进兵,南北两路,意图...合围。”
“竖子!”得知义阳郡的守官全部投敌,庾亮低声痛喝一句,“襄阳一处,便在北路阻隔了敌人大部的兵力,黄冲、郑进两个小儿竟然不战而降,真乃我晋廷的耻辱!”
他拆开信报浏览一遍,便用力把那信报揉成了一团。
“对了,南路军力不是牵制在邾城了?那夔安又是从何处调来的兵将,竟敢进犯江陵?”庾亮默了默,转而望向桌案上摊着的那张舆图,道。
听他终于问到这处,那参军面露难色,小心道,“回君候...邾城破了...”
“你说什么?!”庾亮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那参军上前,又把另一封信报呈了上来,道,“这是桓将军发来的。”
“我们的救援...迟了一步,那邾城在桓将军救抵达的前天夜里便破了...毛将军和樊将军落水而亡,周将军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邾城守军战死六千余名,百姓几乎尽皆被屠...”
“桓将军说,石赵军队又在那里放了把火...邾城,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庾亮的心猛地一跳,耳膜里“嗡嗡”作响,眼前更是星星点点地起着花,若不是双手还死命撑在案上,他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 ...
“他怎么样了?”桓崇踱步至房门外,对医师道。
“周将军身上创口虽多,但都不致命,且军医都已经处置得很得当了,暂且不必担心。”那老医师顿了顿,道,“唯有右腿上那处骨伤,骨裂成片,断口不一,伤势十分严重。那处,我已经用竹板夹裹好了,但往后恢复得如何,除了每日服药,也要看将军自身的造化了...”
说完,那老医师摇了摇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军见谅,我这便去开药方。”
这医师姓葛,是武昌城里最富盛名的圣手。听说他自少年时便游历四方,识遍天下疑难杂症。能得他说上一句“严重”,可见周光的伤势却是不轻了。
桓崇呆立原地,只见那老医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低声道,“桓将军,周将军受了这样的伤,除了平日里须得卧床休养外,你们身边的人还要时不时地帮忙疏导他的心理,尽量让他的心情开朗些。这样...于养病也有大益。”
桓崇一怔,随后郑重向那医师抱拳致谢。
再定定地回想一会儿,等那老医师都走得没影了,桓崇这才轻轻伸手,将那扇门推了开来。
... ...
天光太过透亮,连空气中都可见翩飞的微小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