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下一跳,嘴唇方动一动, “无忧”两个字还没道出口, 却听那女郎甜腻腻道, “陛下饮酒有雅兴, 妾身为你斟酒助兴可好?”
...不是无忧。
只是那容貌上和无忧有几分相似的庾家柳知。
司马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平平淡淡的, “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他又向身后那内侍道,“皇后呢?她出去有阵子了吧?你去看看, 她怎么还没回来?”
那内侍应了一声,匆匆便走了。
说完话,司马衍又扫了庾柳知一眼,见她还跪在原处,不由道,“你也去吧。朕饮过这杯便罢,无需你在旁侍酒。”
庾柳枝听了,脸上露出憾色,可她笑盈盈地把酒壶放下,屁股却沉甸甸地,一动未动,“我们都走了,留陛下一个人在这儿,该有多无趣。陛下不饮酒,妾身就陪陛下说说话、聊聊天,也好解解闷?”
司马衍笑了笑。
大舅选来送他的女郎,哪里有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可他又开罪不起这些大世家,所以只得每个月像尽义务似的,分别在庾柳知和王蔓然的屋子里住上那么几天。
司马衍顿了顿,头一次细细地打量了庾柳知的眉眼。
女郎娇艳,别有一番风流。只是,如果她的眼神不是这般复杂,也许...他真地会把她当成无忧也说不定。
“陛下,陛下,不好了!”
司马衍正对着眼前的庾柳知胡思乱想,这时,那内侍竟匆匆地从外奔了回来。
因是一路小跑,等到了司马衍面前,那内侍不禁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他向底下众人往来的视线瞟过一眼,这才用压低的声音道,“陛下,娘娘她...出血了,现下人在后宫,正在生产!”
“你说什么?!”
司马衍手上的酒盏“咣当”一声便坠了地,他一下站起身来,那顶高高的白纱高屋帽险些从他的头上坠了下来,更不要提衣袍上溅到的一身酒渍了。
“我这就过去!”
... ...
血液和着羊水,很快就打湿了杜陵阳身下的寝褥。
她的头晕乎乎的,好像一名溺水的行人似的,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外界的声响。
她的肚子,更是一阵阵的抽疼,几乎要把她的心脏都给扯停了。
她...这是要死了吗?
恍惚之中,杜陵阳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然后,她感到有人双手按在了她的肚皮上,似乎在努力帮她用力似的,“娘娘,快呀,用力呀!”
“娘娘,用力!把小皇子生下来就没事了!”
由于失血过多,杜陵阳的双颊早就白得如纸,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又不知从何处鼓起的力气,竟然还能痛苦地□□出声。
“啊——”
... ...
眼见着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耳中则是充斥着不绝的哀嚎声。
司马衍悬起一颗心,额头上也泌出了一层厚厚的汗珠。
有内侍让他坐,他不坐;有内侍拿来衣裳要给他披,他也不披。他只是一刻不停地徘徊在房门之外,侧耳聆听着屋内传出的动静。
时间流逝,屋中的声音就越低,而他的心也越来越沉。
等到终于听到那声比猫叫也大不了多少的婴儿哭音时,司马衍已经激动得连手都开始发抖了。不等宫人把孩子抱来给他,他便自动推门闯了进去。
“陛下?!”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虽说妇女生产是不洁之事,但陛下既然已经闯进来了,再如何阻拦也没有用了。
那接生的媪妇见司马衍盯着自己怀中的小家伙瞧,忙把孩子递上前去,“陛下,是个皇子!”
那一刻,司马衍的表情登时鲜活了起来。他把那小婴孩接过了自己的臂弯里,爱怜地瞧了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几步到了杜陵阳的床边,“陵阳,你瞧,我们的...!”
... ...
床上的女子,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的衣服全都已经浸湿了。
而她的脸色灰败,一双眼睛半睁半合,鼻子里也是入气少、出气多,看来已是奄奄一息了。
直听到司马衍说话,杜陵阳那空茫的黑眸里才稍稍显出些生气,她似是想说话,可到最后还是没能吐出一个音来。
“陵阳,你怎么样?!”
“来人啊,皇后到底怎样了?!”司马衍抱着怀里的孩子,无助地大吼道。
屋中的侍婢们面面相觑,她们最后竟是齐刷刷地跪伏在了司马衍的脚下,“陛下,娘娘她...失血过多,恐怕...”
司马衍心下一沉,他立刻掀开了覆在杜陵阳身上的薄被,果见鲜血如涓涓的细流,一刻不停地从她的身下蔓延出来。
“你们救她啊,把血止住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
殿内噤若寒蝉,司马衍嘶嚎了几嗓子,倒是把怀中闭眼的小皇子给吓了一跳,小家伙张开小嘴便哭了起来。
司马衍已经足够心烦意乱了,他又不会哄孩子,正不知所措之际,杜陵阳似是听到了儿子那不大的哭音,她费力睁开眼,等模模糊糊瞧见了司马衍怀里的孩子,她这才弯了弯唇角。
“陵阳!”司马衍把那孩子交给旁边的奶娘,自己却是坐到了那张床沿,握住了杜陵阳那只冰冷湿滑的小手,“陵阳,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