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应是,取了蜜饯来让我去去嘴里的辣味。
「那陛下好好歇息,奴会安排好的。」
她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在我床前的小桌子上。照得黑暗中有一点安心的光亮。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还以为是小林公子,凑近了才知道是顾为之。
我仍旧躺着装睡,顾为之在我床前蹲下来,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陛下,您爱舅舅吗?」
没了声响,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或许您最爱的是他?再不然最信任的该是他吧?别让舅舅伤心啊陛下,为之也不想让舅舅伤心。」
他轻轻吻了我的小拇指,
「我也想做您的利刃。」
朕就知道,这该死的魅力无处安放。
外头突然发出尖叫,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叫陛下。
我从床上猛地弹起来,顾不上惊愕的顾为之,喊道:「快去找件祭祀穿的衣服来!」
然后赶忙换上衣服,伤口沁出血来,疼得我咬紧了后槽牙。
阿蛮前来迎我,也是脚跟不着地。
「陛下,蓝烟从祭台摔下来了!」
我一看,她身后果然是几个太监抬着蓝烟往这来。阿蛮见我着了红衣,肩头红色更深,愈发得急。
「陛下!您还伤着!」
「顾不得许多!今日祭祀不成,明日城中便要流言四起!」
我扶着顾为之的手,头也不回,几乎把阿蛮甩在后头。
登上祭台,下面乌压压跪了一片,没一个敢抬起头来,不是怕触怒我,而是怕触怒了天上的诸神。
愚昧。
「为何不抬头?」
「臣等惶恐!」
「为何惶恐!」
鸦雀无声。
有人抬起头来。
「因为这是大宣朝建国以来第一次祭祀有意外发生。」
「所以呢?」
「臣惶恐!」
「若是天上诸神不喜朕,执政五年早该降下天雷,怎么还会有太平盛世!你们领得朝廷俸禄难道是神平白无故送到家里的吗?记好了,朕是天子,人世间朕才是你们的神!至于天上的,你们死后自会去拜!」我看向阿蛮,她握紧了拳头,眼里满是担忧,「把祭品牵上来!若是朕一刀下去,这小珍猪不毙命,就是诸神真的不喜朕,若是它一刀毙命,就好好记着,朕才是你们的主!」
我握住了刀,使足了全身的力气,那猪直挺挺倒下,半点气不再有。
血溅了我满脸,看得下头的人都是红红的。
头晕目眩。
我靠在唐远身上,听下面齐呼陛下千秋万代,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梦里的我又见到了许多人,有琬贵妃、江恒,许许多多被我害死赐死的人。他们向我索命,青面獠牙,伸着长长的舌头,尖利的指甲。
我站在他们中间,笑得有些得意。
「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死了倒有出息了。」
于是一个个拔了他们的牙,剪断了舌头,敲断了指甲。
唯有面对陆泽时,他还是少年的模样,哭出血泪来。
「姐姐。」
他推了我一把,我从梦中惊醒。
阿蛮一个激灵,也从睡梦中醒来,见我满头的汗,取来帕子为我擦拭。
「陛下做噩梦了?还是伤处痛?」
「没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五更了,天快亮了。陛下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把蓝烟带过来吧。」
教坊司最出色的舞姬。
生得肤白似雪,眉如远黛眸如星,一点樱唇粉嫩,两腮嫣红,垂了眉目的样子比水还柔弱几分。
不可多得的佳人啊。
「你的主子是谁?」
「奴的主子自然是陛下啊!」
我晃了晃脚,有些无聊,莫不成所有审问的开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吗?
「不愿意说就算了,关入水牢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放出来。」
水牢没有多少水,没过脚踝而已。
但是里面养了老鼠,很多老鼠。
又黑又大又臭,吃的是泔水,所以一个个毛发油光水亮,饿上几天根本不敢想象。
这东西长得快,隔个一个月就得杀净了,免得多了造成瘟疫。只留着小鼠继续养,用来关押嘴牢的犯人最合适不过了。
想想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被关在牢房里,脚下是黑乎乎的水,水里还有饿疯了的老鼠,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阿蛮打赌,赌蓝烟能撑多久。
阿蛮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天?」
「不,撑死晚上她就该服软了。」
结果倒有些意外,太监们拖着脸色惨白的蓝烟到我跟前时她已经撑过了半个月。
瘦得成了一副骷髅架子,身上有老鼠啃食的伤口,当然,为了活命她也吃了几只老鼠。
「看不出来,倒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无父无母,是个做细作的料子呢。」
「教坊司的嬷嬷说了,你是陇东来的,怎么会偶尔说出南蜀那的话呢?南蜀貌似是定山王陆丰年的封地,我要是没猜错,我弟弟的孩子现在就在他那吧。都怪你,招得太晚了,朕什么都查清了,留你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她睁大了眼,仿佛终于冲破了崩溃的边缘,疯了一样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