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来,对方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祁温瑜一听,脑中忽地便想到先前怀鸿朗说的那花环的事。
照对方所言,是神女大人将花环放在祭台上,接着告知对方有人进入了神殿。
原本这事也压在他心中的。
因为他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神女同怀鸿朗说的,进入神殿的那个人是自己。
可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转了几圈后,突然就变得没这么重要了。
他记得神女大人为了能接过花环而特意现了形,也同他道了谢,今夜更是深夜前往观澜殿将他从怀鸿朗手中救下,带来神殿。
这一切,都足以看出来,先前那话不过是怀鸿朗扯谎诓骗他罢了。
若真是神女告知,她又为何多此一举前来救他?
思及此,他忽地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畅快。
堂堂大陆之主,却也只能靠着这样的手段给自己带来些宽慰,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祁温瑜头转了转,眼神落在那尚放在祭品后面的花环,轻声道:“那花环大人可、可还喜欢?”
他其实更在意对方是否满意自己做的东西。
戚弦衣等了半晌,最终却只等来对方这样一句话,她有些纳闷,可还是略一点头。
“很好看。”她道,“我很喜欢,只是没地方放,故而放在了祭台上。”
祁温瑜闻言,隐在长发后的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先前不过是那人说来骗他的。
“我就知道大人您一定会喜欢的!”此刻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欣喜。
嗯?
戚弦衣闻言,双眸微眯,接着道:“你怎的这般笃定?”
祁温瑜被问得一愣,双目中现出一些迷茫来。
方才那话,他不过是顺势便说出了,仿佛自己心中一直都是这样想得一般,眼下要问他为何这样笃定神女大人一定会喜爱那花环,他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
戚弦衣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是声音轻缓道:“罢了,你早些休息吧。”
言毕右手微微抬起,接着纤细却带着些许苍白的指尖轻轻握起。
“日后你便在那儿睡吧。”
祁温瑜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神殿右角落,一张仅供一人安睡的直足榻静静摆放着,上面是简单的被褥席子,还有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放在直足榻的下方。
“大人……”这是祁温瑜第一次亲眼见着对方使用灵力。
方才自己被神女带至神殿内时,是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神殿内了。因知晓神女的强大,他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太大感觉。
可眼下不同对方就在他跟前,只是指尖微动,便能凭空造出这些物件。
想来,这不过是神女广大神通中不值一提的能力罢了。
意识到这点,他心中的自卑感又涌了上来。
神女大人这样厉害,可自己却这样弱小卑微。
但这样的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便被另一种感觉盖了过去。
而这样强大的神女,却愿意帮他,也从未看低过他。
在他同大陆之主之间,神女大人选择的也是他。
顿时,他又觉得自己的自卑太过多余。
他再无用又如何?
强如王上,神女不是一样不喜。
只要能入了神女大人的眼,什么样的身份根本不重要。
见他不动,戚弦衣以为他不敢去,便道:“这些东西虽是灵力所幻化,但同你们平日用的并无分别,你安心用着便是。”
祁温瑜这才回过神来。
“不、不是。”他替自己解释道,“我只是……只是从未睡过床,因此有些不习惯。”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都是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睡觉。
无论酷暑严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还得忍受旁人的羞辱。
那些人,欺辱起他来,甚至连破败的屋内都不让他睡,常常喜欢在下雨又或是落雪的日子里,合力将他赶至屋外,任由他被雨淋,被冰雪覆盖。
而他越是痛苦,那些人便越是觉着畅快。
其实他并未招惹过那些人,同他们也没什么恩怨,只不过因为他沉默寡言,从不反抗,那些人便都将他当成了羞辱取乐的对象,时时欺辱。
他的处境戚弦衣虽未全知,但也大致猜得出来些。
贱籍的人原本就是整个大陆的底端,而他们这种全年无番的更是所有人可以指使的对象。
被欺压的日子久了,心态自然会越来越扭曲,无法去反抗,便只能欺负比自己更弱,更胆小的人。
显然,祁温瑜就是那样的人。
这也就是她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冷的天,那破败的门板被朔风吹开时,旁人第一反应就是叫他去关上的原因。
只因他从来都是顺从,逆来顺受,也不知晓反击,那些人便觉得他就是这样好欺负,故而不论受了怎样的气都会往他身上撒一样。
“早些休息吧。”最终,戚弦衣还是只说了这句话。
当祁温瑜躺在直足榻上,整个人因为先前的折腾而沉沉睡去后,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戚弦衣眼中的神情才忽的有了些变化。
原本她的双眸中纯粹而虚无,此刻看着入睡的祁温瑜时,她双眸逐渐变得幽深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