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割伤那点痛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忍不住扬起唇,笑得克制而羞赫。
后来跟死士一起训练,每日流血流汗,他牢记“父亲”的话:护卫家人,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他的剑第一次染血时,他呕吐,连日噩梦。
他听到宁思跟谢夫人抱怨黑夜里有鬼,想要谢夫人哄他睡着才走。
谢夫人拍着他的背,哄他到半夜。
她自来轻声细语,很是温柔。
他一度想靠近,想汲取那种温暖。
但是谢夫人似乎不喜他。
她对他总是淡淡的。
他小时候为此哭过多次。
后来是宁思发现他夜里睡不着,抱着自己的枕头,死活赖在他床上,要跟他一起睡。
奶娘请来谢夫人也无用,他抱着他不肯撒手。
谢夫人无法只得放任。
谢九玄敛眸,脖子里似乎也残留着谢宁思当时胖胖的手臂环上来的温暖。
那天晚上,睡梦里是温暖的。
“你快看——”花无痕眼睛瞪大,望着马车后面,手不敢碰谢九玄,忙唤他。
谢九玄收回思绪,觉得花无痕有些聒噪。
他心情不太好,每当这种时候,习惯一个人待着。
无形中又想到阮宁,心里那股失落更甚了。
就像是小时候渴望来自父母的亲近却一直要不到,如今他想要阮宁,却也是要不到。
想想就心里泛疼。
他也是常人,七情六欲他都有。
得不到的时候,人会嫉恨,会贬低来使自己得到安慰。
他眸光明灭,淡淡想着,若是老天在他面前,他就将它丢到江水里喂鱼。
这也算迁怒。
花无痕不知看到了什么,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来了,你快看啊——”
或者,将花无痕赶出去骑马比较好。谢九玄对他的聒噪不满。
他这样打算,便也就这样做了。
眼睑懒洋洋抬起,伸出手准备给他一掌。
只是,当视线扫到窗外,他整个人顿住,如同被人定身,眼睛看着逆光而来的人,一眨不眨,深怕一眨眼那人便会消失。
“驾——”
阮宁墨发飞扬,眉目内敛平静,她背后太阳初升,光芒万丈。
谢九玄的心不受控制,如同擂鼓。
他想,这个场景,大概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了。
阮宁嘴角轻微弯了下,很小的弧度,却在谢九玄眼中放大。
那个笑像是在他心上盛开的花。
然后他就看着阮宁弃了马,踏着光,飞身落入马车里,坐到他面前。
花无痕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这会没有多余思绪分给花无痕。
他眼里心里,只有眼前之人。
阮宁没有说话,她沉思着,好像在思索如何开口。
但谢九玄何等聪明,光是她追上来,便已经预示了什么。
理智告诉他是他想的那样。
可心并没有放下去。
他的心提了起来,像是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囚,只等一声令下。身上不知不觉竟出了汗。
“谢九玄。”阮宁神色认真。
谢九玄抿唇,手指蜷缩起来,脊背挺直,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
“我觉得,宁国公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还不错。”阮宁声音里还带着轻微喘息。
谢九玄猛地看向她,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死死盯着阮宁不放,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阮宁被他目光烫到,睫毛轻颤了颤,开口:“如果这次也是我——”
她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落入一个充满雪松气息的怀抱。
谢九玄越抱越紧,好像稍微松一些她就会跑掉。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声音有些颤抖,气息不稳,胸膛起伏厉害。
阮宁:“你说的,看清心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就是它想要的。”
谢九玄手指一颤,呼吸洒在阮宁脸颊,千言万语,读过那么多书,此时却只有一句:“多谢。”
他喃喃着:“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没有求而不得的。多谢。”
他本来以为,老天不会给他任何糖,就像前宁国公死前诅咒一样。
阮宁心里蓦地一阵心酸,她眨了眨眼睛,伸手环住了他。
心里千般思绪,万种感情,如同洪流将她淹没。
本来以为有许多话要说,关于前世,关于这份兜兜转转的感情。
话到嘴边,她却只能颤抖着嘴唇,更用力地抱紧谢九玄,任由剧烈翻涌的情绪将她淹没。
她突然想流泪。
任时光匆匆,岁月流逝,心底那个人却从没有变过。她也曾经埋怨,凭什么不能让他也爱她呢?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份圆满呢?
求而不得大概是世上最痛心的遗憾,不管过去多久,始终盘踞心底,永远烙印在她一言一行之中。
这一世,求而不得的却成了谢九玄。
她扪心自问,这绝不是她故意报复,也不是想从谢九玄这里证明什么。
上辈子她或许只是看透谢九玄没有爱给别人,他并没有对她不起。
那么,这辈子,她知道了他小时候受过怎样的苦,知道他经历怎样的磨难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就更没有理由迁怒这个人。
他只是没有给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