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佑生门前,原来站在门旁的人马上给开了门,让我想起大酒店的门房,是不是该给点小费太让人紧张,到处是人。我走进屋中,极暗,我等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才看清,床边靠墙处,一盏极小的灯。床幔放下,角落黑暗,没有声息。我知道佑生在睡觉,他一定叮嘱了人说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来,暗叹一声,刚想轻轻出去,就听见佑生在床帐中一阵□□,我心中一紧。
我走到床边,掀开幔帐,他的□□声骤止,成了压在胸中的哼声。我弯腰摸索着床沿,怕坐到他腿上,寻好了地方,坐下,把帐帘放下,我腿在床外,上身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他停了哼声,喘了会气,轻叫道:\"云起。\"
我悄声说道:\"这多吓人啊,佑生呀,黑乎乎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哪! 你可千万别拿什么毛毛之类的东西来碰我,我非吓得打你一顿不可! 也别讲鬼故事,我可受不了这刺激,非疯了不可!……\" 说着就拿手指象蜘蛛一样爬上了他的身体,他一哆嗦,我的蜘蛛左走走右走走,他开始发抖。
我问:\"你怕不怕\" 他停了好久,才说:\"怕。\"
我说:\"晚了,早点说我还能有点良心,现在良心被狗吃了,没了,只好坏到底了。\"
我的手指爬到他脸上,变成手掌,捂上他的额头,还好,没有烧,我叹口气,收回手。
他问:\"狗呢是不是把你良心吐出来了\" 学得倒快!
我说:\"狗说我根本没有良心,它什么也没吃着。\"
他轻笑说:\"你是不是饿了\"
我小声说:\"你可不能提饿不饿的,我现在是一只大老虎,垂涎三尺,一口就能把你吃了。\"
他说:\"用不用让他们送点吃的\"
我嘿嘿笑着说:\"你是希望我饿着呢,还是希望我们这么呆着呢\"
他想了想,说:\"你还是饿着吧。\" 我终于哈哈笑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文章末尾的一段,忙故作神秘地说:\"佑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疯了。\"
他半天没说话。
我接着说:\"就是你的腿,虽然没了,可照样疼\"
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声地说:\"别怕,你没疯。还不谢谢我 (佑生:干吗要谢谢你) 你要是不这么觉得,反而少见。\" 又贼笑着说:\"我为你解了这个疑惑,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开始习惯我的神出鬼没,犹豫地说:\"请讲。\"
我小声道:\"那天,你怎么,没听我的话\"
他问:\"什么话\"
我几乎在吹气:\"就是你怎么样,我喜欢,那句话。\"
他马上非常安静,没了呼吸。我嘿嘿笑成一团。
他停了好久,忽然说:\"云起,我昏迷的时候,梦见……\" 我心头大跳,咬住牙不出声。他又停了会,说:\"梦见你,用嘴,喂我药和水……\" (你怎么知道是我,也没看见,诈我吧) 我仍快吓死了,马上说:\"我怎么没做到这样的好梦呢(大实话呀!)\"
他又停下好一会说:\"还梦见,有人读诗经,净是错字。\"
我忙道:\"你没梦见有人戳你的伤口告诉你,那是小沈,跟我没关系。\" 他轻轻笑起来。
……
我们在黑暗中悄声细语,仿佛回到了我们以往的那些时光,仿佛生死关头从没发生过……
说了一会话,佑生渐渐睡去,我坐在黑暗的床边听着他的呼吸,一直到天亮。
就这样,在我们几个的交错陪伴中,佑生好起来了。
离去 1
1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心中恍惚不安。起先,只是一丝极弱的失落,后来,尤其是佑生拆了线,康复在望时,那一丝失落渐渐强大成了叹息。我在佑生面前,依然谈笑风声,但我回到我屋中独自一人时,就无法逃避那愈来愈清晰的恐惧。
我开始在屋中踱步,可屋子变得太小。于是,黑夜里,在佑生睡熟后,我穿了棉袍,走到他房前的院落中,一圈圈漫步,有时几至天明。仆人们在暗影里看着我,但我觉得还是比白天要好得多。
王府很大,但我从不乱走。我唯一走的一条路,就是我那天进来的捷径。佑生所用的全是男仆,我来后还没有看到任何女子,连一个丫环也没有。但我知道这里住着她们,几墙之隔外,她们是否听得到佑生的声音,或者,我的声音
当宫中来人或其他要人求见时,我常借机走出府去。从没有人问过我一句话,但我出门的时候,总有一个身手矫健的家人,跟在我身后,有一次甚至是晋伯。第二次沐浴时,给我准备的衣服已改得完全和了我的身材。衣服还是他穿过的,可其中韵致非平常可遇。我穿着佑生的旧衣,也能感到他的飘逸。有几次,当我背手在街上徜徉时,有好色之徒向我胡言乱语或企图接近,几乎就在瞬间,人群中就有人出现把他们几拳打懵。我身后的家人,根本不动声色。我才知道,跟随我的远非一人。
我从不带银两,出来只想看看风光景致,有时我心不在焉地拿起件摊上的物件,这东西后来就会被放到我屋里。所以以后我就不动街上任何物品。
佑生的院落里,有一间书房,我经常在那里翻书浏览,他藏书广博,有些书上还有他的笔记。我从没见过任何他的文章诗句,现在他基本不再提笔写字。我也从没有看见过他的长箫或刀剑,但有一次瞥见书橱后墙上一处痕迹,如箫短长。每当这时我总想抱他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