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车快步地走,王结香瞥到一块招牌,顿时燃起希望。
“重庆小面!”
她推着车跑向它。
“这个辣辣的面,是殷显爱吃的。”
不得不说,交往五年,她对他有一定的了解。
店里的客人是背景人,服务员不是。
王结香拿着报刊大哥画的图,服务员又给她添了几笔。
面馆离学校很近,这下,她觉得自己肯定会骑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王结香骑出一身汗,到达第二中学的门口。
天黑黑的,校门口静悄悄的。
她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户:“您好,我是初三一班殷显的家人,能帮我开下门吗?”
保安扫了她一眼,没咋搭理:“家长不能进学校,校门口等。”
王结香面色焦急:“那他要几点放学啊?”
“不拖堂八点半,就二十分钟了,你等着吧。”
“不行啊,等不了,”听到时间,她更是急得直跺脚:“他有特殊情况要回家,可不可以帮我叫一下他?”
“什么特殊情况?”
“家里的老人生病,他得去医院见他。”
“好吧,”保安松了口:“那你写个假条,我去他班里找人。”
这个节骨眼了,手续仍旧不能省?
王结香没那力气跟他争辩:“我写,我马上写,你先去找。”
她写完假条,保安把殷显找出来。
少年和她保持一段距离,欠扁又冷淡地说道。
“我不认识她。”
王结香不跟小孩计较。
“我是你姥爷那边的亲戚,你的远房姐姐,”她直接过去,扣住他的手,将他带走:“我们快点去医院,你姥爷不行了。”
殷显眸中的怀疑,在听到她的最后一句后不复存在。
他愣了愣神,被她拖到自行车那儿。
王结香松了脚踏,一个眼神示意,殷显老老实实坐到后座。
别看他才初三,长得也挺高大,她载他是吃力的。
“医院怎么走?”她问。
他没反应。
王结香回头看他。
他眼里空空的,焦虑地啃着手指。
“殷显,”她提高音量:“医院怎么走?快的路哪条?”
他为她指了路。
“你帮我看着路,要转弯叫我。”
殷显应好。
路上耽误太久,按上次护工回家的时间算,是来不及了。
王结香大汗淋漓地踩着车,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默默记住路。
……
到达医院。
用力过猛,王结香整个人双腿虚软,连走路的劲都没了。
停车让殷显先走,她喘不上气,胃里一阵痉挛。
“姐姐,姥爷在哪个病房?”
她扶着自行车,喉咙难受,讲话舌头捋不直。
“你没来过他病房吗?”
他摇头。
“医院的门诊大厅知道在哪吗?你姥爷哪个科知道吗?”
他点头。
“你去门诊大厅,那里通常有标注,到科室再找护士问床号。”
一边看着殷显跑进医院,王结香一边捶着胸,剧烈地咳嗽。
——但凡小时候殷显学了点骑车,她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老天保佑来得及,不然要再骑一遍!
一口气顺过来,她赶忙追着殷显,进到医院的门诊大厅。
没想到。
殷显还在那儿,他旁边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王结香认出,女人是殷显的妈妈。
他夺过他妈手中的纸。
医生盖了印,那是他姥爷的死亡证明。
殷显捏着纸,几行简单的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不识字,好像没看懂。
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妈……”
他问:“你今天在医院吧,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来?”
他妈揉了揉眉心。
“你要上课,通知你来做什么?能帮上什么忙?”
殷显垂眸,合上纸。
“那是姥爷。”
再开口,他的嗓子全哑了。
“你们不要我,是他照顾我。他住院,你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哪怕一次也好,你们不肯我来,说的也是,管好自己,专心学习,小孩帮不上忙。现在他没了……他怎么,突然没了呢……”
他弯着背脊,不可自抑地发抖,像是恐惧,感觉到冷。
“你是怪我吗?”
她的咬字泾渭分明地区别出“你”和“我”。
“你觉得我还不够累吗?”
殷显一声不吭。
他妈叹了口气,不再与他多言。
医院的门诊大厅,母子面对面站着,却比陌生人更生分。
王结香意识到:即便是上个周目,殷显独自跑来医院,遇见的他妈妈,她也会是同样的一番说辞。
她的话很现实。
殷显是小孩,帮不上忙。
可,这样太没人味了。
要能领养殷显就好啦,王结香想。
她默默地看着他,搓搓鼻子,替他流了点不值钱的眼泪,为15岁的殷显,为往后的殷显。
世界正在重置。
四周的空间,以少年手里紧握的那张死亡证明为中心,极速地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