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旭抬头看到前方有一棵虬枝劲节的老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苒苒,”他唤江苒,“你爬上那棵树去躲一躲。”
江苒摇头:“我不会爬树,你上去吧,我另找地方躲。”
陈文旭没有作声,拉着她继续前行。
很快,前面传来流水的声音,雨渐渐止住,两人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林中分外清晰。陈文旭皱了皱眉,忽然拉着江苒躲到一棵大树后。
有轻得几乎听不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黑色的人影如灵巧的狸猫行走在林中,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偶尔有兵器的冷光闪过,根本看不出多了一人。
雨霁云收,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入,照出黑衣刺客的轮廓。
来人一手执剑,动作矫健而轻灵。湿透的黑衣紧贴身上,脸上带着黑色头罩,只在眼睛鼻孔处挖了几个洞,露出一对寒气毕露的眼睛。
当他目光扫过时,浓烈的杀气有如实质扑面而来。
江苒脸色发白,脚步微微一动,“嚓”一声,踩上枯枝的声音响起。
剑光划过,如惊虹直射他们的方向。
陈文旭猛地合身一扑,将江苒护到身下一个翻滚,堪堪避开那一剑。
黑衣刺客一剑落空,微微“咦”了一声,手腕一翻,又是一剑刺出。
陈文旭脸色微变,一把把江苒推入两棵紧挨的大树缝隙之后,匆匆捡起一根树枝,迎着剑身用力一砸。
长剑顿时被荡开。
趁这空隙,陈文旭向着江苒躲避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低低说了句:“如你所愿。”猛地将手中树枝向刺客砸去,随即爬起身来,拔腿就跑。
黑衣刺客一剑劈开树枝,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去得远了。
四周重又安静下来。江苒从树后走出,四处观望片刻,随意拣一个方向跑了一段路,又踩着自己的脚印倒退回到中途一棵不大不小的枝叶茂密的树旁。
刚刚还对陈文旭号称“不会爬树”的她用力撕下碍事的裙脚,扎住妨碍行动的宽袖,然后手足并用,忍着膝部与肘部的剧痛地爬上了树,身形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枝叶中。
坐在枝桠深处,她微微怔忡:不会爬树的只是曾经的江苒。前世,在最后那段非人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太多从前不会的事。
父亲被下诏狱后,她要去探视,陈文旭却不许。她气恨不过,和他大吵了一架。陈文旭当着她的面温柔地安抚她,一转身却命人看住大门,不许她进出。她知道他主意已定,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岂肯乖乖听话?爬树翻墙的本事就是那时练出来的。
没想到现在竟能救她一命。
也不知道陈文旭现在怎么样了。她游目四顾,目光蓦地定住。
潺潺小河边,黑衣刺客追上了陈文旭,手起、剑落,冰冷的长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他的胸口。
长剑拔出,带起泉涌般的鲜血,陈文旭的身体无力地后仰,扑通一声掉落水中,激起漫天水花。
心口仿佛有一根丝线骤然抽紧,她的呼吸都已屏住。
那人真的就这样死了吗?那个曾为她簪发描眉,曾和她共许白头,又逼得她几欲发疯,亲手毒杀她的人,那个她以为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阴影,就这样丧命了?
如此的轻而易举。
漫天的血色宛在眼前,她恍然生起一种不真实感,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剑光袭来,陈文旭推开她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如在眼前,他说:“如你所愿。”
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看出来了吗?可他既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救她?他明明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前世,为了自己的前途,连她的性命都能谋算。
她本已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她咬了咬唇,不愿再想,她怕想通那个答案,她会动摇,会后悔。可事情既已做下,那便是她的选择,她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
曾经温软善良的江苒早已死去,现在回来的这个人,只是披着从前的那张皮,连她自己都已不认识。
泪水仿佛自有意识,涌入眼眶,流满她本就未干的苍白脸颊。连她自己也无法分清,这究竟是因为如释重负还是哀悼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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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脱身
月光淡淡, 从枝叶的缝隙洒入, 整个林子昏暗一片。轻巧如猫的脚步声从河边过来, 渐渐越来越近。
朦胧的光线下,江苒看到金属冰冷的反光。她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黑衣刺客搜寻一圈, 看着地上的脚印,思索片刻, 抬头一棵棵树搜寻过来, 渐渐离江苒藏身的大树越来越接近。
江苒的心一点点提起, 悄悄拔下头上尖利的步摇,紧紧攥在手中。
忽然一阵劲风刮过,黑衣刺客抬手一剑,“当”一声,恰恰挡住飞舞过来的乌黑长鞭。
江苒藏于高处,看得分明, 偷袭者正是悄悄潜过来的金豆豆。稍远处, 金元宝正向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金豆豆粉面含霜, 手中长鞭挥舞如疾风骤雨, 将黑衣刺客逼得节节倒退。黑衣刺客眼见不敌,剑光突然暴涨, 只进不退,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