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多虚伪。
为了谈拢一单生意就可以对着自己厌恶的人笑。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当然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残酷,她的人生都是干净的。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那种。
所有人都睡了,四周静的可怕。
只剩下她那句:“你乖一点。”
你乖一点。
语气有点无可奈何,仍旧是熟悉的声线,却带着他从未听到过的,温柔。
你乖一点。
纤长的睫轻微的颤动,他的手抬起又放下。
其实也没有多难的。
只要她向他示软,哪怕是一次。
别说是六十亿了,就算是六百个亿,他都能帮她还了。
他很好哄的。
只要一句:你乖一点。
于是他听话的松开了手。
因为怕吵到吴婶休息,林望书只开了一圈灯带,暗色的光。
厨房开火的声音有点大,她把门关上。
小火慢煮,大概十分钟才好。
她让江丛羡先回房间躺着,她煮好了端上去。
他不肯,非要跟她一起过来。
林望书不知道为什么人喝醉了以后连性格都会大变。
她也不再勉强他,时刻注意着锅里。
偶尔揭盖看一眼。
醉酒是装的,但头疼是真的。
洋酒后劲足,他也没个讲究,白的洋的啤的混一块。
眼前的事物好像翻了个面,脚步逐渐虚浮起来。
他没站稳,扶着墙蹲下,头疼的厉害,要裂开一样。
其实也习惯了,生意场上的应酬免不了喝酒。
就连赵廖都劝他少喝点,当心喝成酒精肝。
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林望书不容易,江丛羡也不容易。
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诉苦。
他的防备心太重,对谁都不信任,要他将自己的真心捧到谁面前,太难。
茶煮开了,鼓着泡沸腾,林望书关了火去拿碗。
还烫着,不可能就这么端给他。
林望书端出去,放在茶几上,想过凉一会。
江丛羡走不稳路,眼前的东西都是虚影。
越往后,醉的越深,意识也越浅显。
林望书只能扶着他过来。
身高加体重的压制,她每走一步路都极为艰难。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重死了。”
他垂了眼睫,神色有片刻的失落。
然后轻声和她道歉。
他说:“对不起。”
很罕见。
罕见到连林望书都愣了半晌。
客厅的灯带太暗,照明的作用实在微弱。
江丛羡如同冬天里的松柏,冰雪中挺立,就算是喝了个烂醉,仍旧不能让他的脊背弯曲半分。
哪怕林望书再憎他,也没办法否认。
他是特别的。
再虚与委蛇,再逢场作戏,也很难让人感觉到哪怕一丁点的卑微。
骨子里的傲是天生的。
他对谁都一样的态度,正好证明了,他谁也瞧不上,谁也不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全世界的人都只分为两种。
可以利用的,和没用的。
商人本来就是看重利益的,他不是慈善家。
可是这样的江丛羡,居然和她道歉了,仅仅只是因为她嫌他重。
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对不起,。
林望书恍惚了一阵,果然酒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醒酒茶放凉了,她说:“喝完了就回房休息吧。”
他没动,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
林望书迟疑半晌,以为他是嫌烫,于是便用手在碗边碰了碰。
试完温度后,她说:“已经不烫了。”
天气预报今天一大早就发布了橙色预警,预计晚上会有大暴雨。
风吹了半宿之后,暴雨果然如期而至。
雨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嘈杂。
他的声音,混在雨里,有些不真切。
清醒状态下的江丛羡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的。
眼尾恹恹的下垂,薄唇抿成线。
像是凶狠的猎豹收起自己锋利的爪子,变成了一只毫无攻击性的猫。
声音也像是在委屈的控诉:“是不是等我喝了这个,你就不管我了?”
林望书不清楚他口中的“管”大概是指什么。
她的确没打算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等他喝完醒酒茶以后,扶他回房休息。
然后便与她无关了。
“喝完了头才不会痛。”
她温柔的劝,“乖,听话一点。”
这几个字说的毫无感情,纯粹只是为了让他抓紧喝完。
刚刚还不肯喝的江丛羡眼睫颤了几下。
然后温顺听话的拿起碗,一饮而尽。
他没什么血色,就连指尖都是泛着白。
林望书不清楚他到底喝了多少,这人本来就毫无节制。
不管做什么。
就连在床上也是。
林望书扶着他回了房间,他一米九的个子,全部靠在她身上,林望书觉得自己的脚都开始发软了。
好不容易进来,她的手在墙上胡乱的摸索着,把灯打开。
他嚷着头疼,不肯睡觉。
林望书便耐着性子哄了一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江丛羡却不敢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