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暗色光线下,有一层浅浅的阴影。
睫毛长,稍稍一动,就能让人注意到。
呵,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说过,睡觉还在动睫毛,一看就是装的。
姜未并不戳穿,不动声色地欲要走开。
才刚偏过头,手就被拉住。
姜未却不意外,回过头,撞入秦赐深黑的眼眸里。
他老是用这种眼神看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自己从他那里偷走了什么。
这下还真成债主了。
“醒了?”姜未看一眼他的手,没挣开。
秦赐动了动嘴:“我根本就没睡着。”
……居然还好意思讲出来,明摆着是在装睡。
这么厚颜,反倒叫人无从指责了。
姜未回头看着他:“是不是饿了,我让人给你做点吃的。”说完,她又补充,“这里伙食就这样,你别挑,想吃好的等回去了再吃。”
秦赐失落地缩回手,“你在赶我走吗?”
姜未哪有这个意思,她只是随口一说,他怎么那么多心。
“病没好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姜未撇撇嘴,语气无奈。
秦赐却笑了,“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他语气低低地,让姜未有些不忍。
她见过他冷酷的样子,现在却频频示弱,姜未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说话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
“你没事的,休息几天就好,我去给你煮点饺子。”反正这个方便,其他的估计秦赐更不爱吃。
秦赐闷声闷气地说:“那个不是你包的。”
“当然不是,我很久都没包过了,”姜未看他一眼,“吃出来了?”
秦赐轻轻“嗯”了一声,“皮太厚,味有点腥,还有芹菜,”他皱起眉,看着姜未,“你最后包的那些,我吃了五回就没了。”
姜未还记得。
她那天包了一百个左右,当晚煎了四十多个,剩下的放在冰箱里,最多也就吃个两三回。
以秦赐的饭量,居然吃了五回,只能俭省着,怕是一回也没吃过瘾。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懂。
不由得有些动容,连看着秦赐的目光,都不自觉柔软了许多。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片刻,虽不说话,却不觉得时间难熬,连外头嘈杂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到底是秦赐先开口:“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真巧,姜未刚才想问的也是这个。
好不好,怎么说呢?
离开z市后,她就去了尼泊尔,在那边准备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从C3返回大本营之后,她的“昆布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团队里的健康顾问建议她返回平原,休整一段时间。
如果赶不上五月份的天气窗口,就只能等到下一次机会,也就是明年。
姜未那会儿很沮丧,但也没办法,她就回了一趟z市。
胡亚菲来机场接她。
她和秦赐离婚的事情,只有胡亚菲知道,这件事没有告诉父母。
他们年纪大了,很多超出认知的事情,未必能理解和接受,就算理解了,未必不是另一种伤害。
就连让胡亚菲接纳,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胡亚菲不懂那些玄而又玄地东西,她只知道,姜未不是她的表妹,却又是她的表妹。
在小时候,她也曾牵着小表妹的手,到处疯玩,说好了会保护她的。
在离开之前,姜未和胡亚菲就统一口径,不提离婚,只说她是被秦赐送到国外一家高级疗养院里了,很长时间不能回来。
另姜未感到意外的是,秦赐也很配合。
在姜未走后,他还时常去看姜知远和肖莉,他们想要看照片和视频,秦赐只说她不肯拍照,也就没追问下去了。
那次回z市,姜未只去看过父母。
胡亚菲问过她,要不要去见见秦赐,姜未犹豫了会儿,还是说,“算了。”
在没把前尘往事收拾好之前,她只好蒙住眼,不看其他的。
短暂的休整后,姜未再一次前往尼泊尔,在天气窗口期,和十多个队友一起向山顶出发。
上山的途中,姜未心无旁骛,一心只想着安全登顶。
那会儿风是冷的,心是麻的,一步步向前,确保自己不要掉进冰川裂缝里。
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沿路上那些已经僵化的尸.体,不能去想有关杨照的一切。
直到登上顶峰,她的心脏才算是恢复了知觉。
苍茫天地间,尽是银白,看久了会雪盲,确实能抚平一切的颜色。
连死亡,在这样的圣洁里,都变得平静了。
姜未在心里默默念着杨照的名字,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来。
像是一张在时光里泛黄的旧照片,模糊了五官,可那种珍惜的感觉,她会永远放在心里。
他们曾经说好要一起来的地方,她来了,她做到了。
也算是替他了了心愿。
那一刻,姜未觉得,她好像终于可以放下了。
也终于可以,去过一过自己的人生了,没有遗憾的。
要说实话,在这边境之地过日子,算不得好。
这里气候干燥,紫外线强,饮食也和平原地区不同,为了赚钱,她过得也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