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的声音太低,他没有听见。
“你好”二字结束之后只剩下尴尬至死的安静。
埃莉诺缩回傻傻摇晃的手,自动将他的冷漠合理化。他要么是个聋子,要么就是个哑巴。
她在他含着冰渣子的眼神下鼓起勇气移步到他旁边一米外的地方,低垂着脑袋,“如果你没有朋友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话。”
他还是没有回应。
她小口吞咽唾液,指了下他身边的空地,“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他们的初见并没有很浪漫,也没有很意外,没有惊鸿一瞥,没有一见钟情。怀揣着对人类的好奇是唯一让她存在他身边的理由。
她宛如一只被胶水糊住眼睛的羊羔,蒙头转向试图打碎这尴尬的气氛。她清清嗓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一个关于小海马的故事。内容既不有趣也没有深意。从童话的角度来说,是个失败的残次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没被自己冷漠吓跑的人。
确保她不会再修改或是添加故事内容后,他缓慢的开口,“你好吵。”
埃莉诺又惊又喜,中间穿插着一点失落,“原来你会说话呀?”
他看了她一眼,“嗯。”
对话结束。
耳边又只剩下海风吹浪的声音。
埃莉诺的嘴巴动了动,没出声。他嫌她吵,她就乖乖闭嘴。
屈潇没再看她了。
天色就在这份静谧中愈来愈暗。
六点了。
他看着手上的石英表,一言不发的站起来,按了下后脖,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回家了吗?”埃莉诺跟着站起来,拍掉裙子上沾染的砂砾,有点拘谨。
他没回头,“……嗯。”
空气一如既往的诡异。
她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纵使捏住裙摆的手指交缠泛红,最终也没敢问出那一句,“你明天还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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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会来……他今天不会来……他今天会来……
埃莉诺坐在昨天他坐过的位置上,手捧一小撮细沙,一粒一粒,认真的丢掉。
几十亿颗小分子在她的手心,慢慢变少,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数不完。大概是在期待这漫长的过程中他会突然出现。
她放弃了,将手中的砂砾全丢掉,整个人扑在膝盖骨里,抱住小腿,发出了声低低的、长长的呜咽。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他应该不会来了。
她低垂着眼,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撼动了他来海边的习惯。
下一秒,头顶上方一个男声响起。“……你是从昨天开始就没回家吗?”
他来了。
埃莉诺兴奋的抬起头,对上他毫无起伏的眸子,“你来了!”
她有点得意忘形,险些忘了回答他的上个问题,尴尬的挠头,声音越说越小,“我……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这显然不是个好的话题切入点。
意料之外的是,屈潇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理由呢?”
他在她旁边蹲下。
她的脸红了一度,没敢看他,“我、我父亲不支持我的理想。”
还……是个追逐梦想的有志少女?
屈潇顿了两秒,“哦。”
“你不饿吗?”
埃莉诺沉默了两秒,摇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她不饿,她刚饱餐一顿岛屿边界新鲜海草。但如果她是一位离家出走的少女并且无依无靠的话,她应该是饥饿的。
屈潇站起来,垂眼看她,“走吧。”
“去找东西吃。”
南海海滩在十年前还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岛屿,美人鱼的传说也还没被发现。所以妄图在这里找一间餐馆坐下来吃饭是不现实的。
“唰啦啦——”
蛤蜊、三文鱼、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小鱼小虾掉落在浅沙上。
埃莉诺眨眨眼睛。
这些都是已经搁浅在沙滩上的、或是被海浪冲上来的、死去的海洋生物。
由于没有装载器材,所以屈潇是徒手将这些食材抱过来的。顺带提一下,他讨厌腥味。非常。
他走到浅海边,不带一丝犹豫,一脸严肃禁欲的脱去外衣,一本正经做着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余晖中,冷白的皮肤肌理带着病态的阴郁。埃莉诺缩回眼睛,像是有一只小虫子钻进了她的颈窝,有点痒。她一眼也不敢乱瞟,安安静静研究原始的钻木取火运动。
大概是太年轻,太稚嫩,太心不在焉,埃莉诺对于这陌生的传统烹饪方法完全摸不着头脑,一个小时过去,屈潇赤.裸着上半身朝她走来。
可能是仗着从小身材就好,他很任性,脸不红心不跳在她身侧蹲下。
而她坐在光滑的石块上面,低头不语。
她以为他要帮她,可事实证明是她痴心妄想了。
他看着堆砌而成的木块,沉默着,皱眉看她,“我饿了。”
相较同龄人,他可能有些早熟,那个时候的声线就已经略带着点哑,像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埃莉诺双手搓动手中的木棍,速度加快了些。
那个时候,他还是完全的人类,需要依靠食物获取能量。
裹着盐巴的海风似乎也裹着股特殊的清甜,她安静的捣鼓,而他,双手撑住下巴,就坐在她身边。可惜老式收音机的暂停键坏了,没有一个孩子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