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也不强求,这又说起了科举改革的事情。
“最近前朝在商议科举改革的事情,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夏侯启盯着蜡烛看了半晌,他许久不曾理会这些琐事,花些时间回想了一会:“还记得那次去煌行寺吗?那个来救我的人叫何淮,他给我上过一份折子,提出了一套比较完善的改革方案。可惜估计已被你斩于马下。”
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可惜了。”
他是在试探,苏白明白。
她接住了试探,把手里拿着的卷宗递给夏侯启:“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认不认识的何淮字。这就是今早早朝时写的,也是科举改革的事情。”
很久不见阳光,夏侯启看卷宗上的字的时候有些花,左边一行字和右边一行字重叠在一起。
他还眯着眼睛把卷宗拿远了些。见到熟悉的字迹,释然笑了笑:“何淮最近可还好?”
苏白笑了笑:“过得不错,娶了妻子还生了个小女儿。”
夏侯启叹了口气,头靠在墙上,他又瘦了些。松松垮垮的衣服都差点挂不住。
他对着烛光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弯弓射箭,舞文弄墨,挥斥方穹,现在却也只能在这黑暗中无力挣扎。
“老师说的没错,我终是不及你的。”
苏白又提起了刚刚那个话题:“陛下想出去吗?”
“为何又问?”
“科举改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陛下有能力,若是愿意出去主持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会比想象中推行的更快。天下学子也能更快受益。我也就能早些丢下这些胆子。”
夏侯启注意力全部被前半句话吸引住了,没有半丝分给最后一句话。
这次,他犹豫了。
他有政治抱负,有为国为民的野望,并不想自己的一生就在这黑暗中荒唐度过。
可是,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苏北知道他的顾虑:“宁侯不久后会辞官归田,文臣那边需要有个有能力的人守着。宁侯说陛下可以。你要是愿意的话,他会成为你的举荐人。”
有了宁侯的举荐,夏侯启至少可以从六品官做起,以他的能力,加上主持科举改革这个功绩,不出二年,他能够爬到宁侯的位置,到时候亦能一展政治抱负。
他有些跃跃欲试。
可外面却传来小孩的哭声,是小孩半夜惊着了。接着又有了脚步声,是达喜进来抱着孩子唱了一首童谣哄了哄他。
童谣的旋律有些听不清,可是偶尔能听清的几句夏侯启却很熟悉。
刚刚登记的那一段时间夏侯启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闭上眼睛是父皇临终前的教导,叫他好好守着这夏侯家的江山。睁开眼睛又是血肉横飞的皇宫。
每当这时,夏侯启就会跑到苏白的坤宁宫,要苏白守着他睡。当时苏白哄他睡觉时哼唱的就是这首童谣。
那颗朝着权力跃跃越试的心脏被日常琐碎温馨安抚住。
夏侯启看着苏白的眼睛问:“你能再给我唱一次这首童谣?我有些想睡觉。”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他从没真正的安心睡过一个好觉。
他担心自己屈服于黑暗,磨平了自己的傲气。他担心他的河山,他担心他的皇位。他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东西。可是最怕的是自己屈服于苏白。于是他开始失眠,开始做梦。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白了一半。
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对的。
就在刚才在黑暗与光明,权力和苏白的选择中,他竟然会有了为苏白放弃光明和权力的想法和冲动。
他躺在苏白的的腿上,苏白握着他的手开始哼唱那首童谣。
那是一首异域的曲子。
苏白是在西北的一个小城出生的。当时苏大将军在戍边,苏夫人随军。
那边的母亲会给那边的孩子哼唱这首曲子。
苏夫人却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思,估摸着也应该美好祝愿之类的,只觉得好听,会在苏白哭闹的时候会哼上两句哄她开心。
后来苏夫人生苏承平的时候难产而死。
苏白一手把苏承平带大的,平儿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苏白也会给他哼唱这首曲子。
有些怪异却莫名好听的曲子在室内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夏侯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苏白抽出手站起来想吹灭蜡烛,却顿了顿回首看了看躺在床上头发半黑半灰的夏侯启,最终什么也没做,走出了密室。
蜡烛摇曳了两下,密室重归于安静。
次日,夏侯启在一片光亮中醒来。
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了。
密室的门没有关,密室里的蜡烛滴着油。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向那通往密室大门的阶梯。
他走了出去。
苏白坐在桌前写字。正阳光着脚丫绕着达喜在地毯上跑来跑去。
正阳看见夏侯启出来了,先是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头转向苏白:“娘亲,爹爹出来了,是娘亲让爹爹出来陪正阳玩的吗?”
苏白看了一眼夏侯启,“爹爹自己走出来的,总会是我放爹爹出来的?”
孩子走过来,扯着夏侯启的袍衫下摆,叫嚷着要他一起去放纸鸢。
夏侯启本就是勉力站着,被轻轻一扯直接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