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漪还是第一次听韩拾这样认真地夸赞她,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京城的繁华的确是楼漪从未见过的景象,尤其是冬至的缘故,街上的人流比往常要多上许多。
小满和韩拾走在一起,听他说起在军营中的趣事,和在边关的所见所闻。楼漪偶尔应和他几句,多数时候还是显得拘谨沉默。
孤身一人行医,楼漪独自走过许多地方,吃了很多苦,却也开阔了自己的眼界。小满对这些很感兴趣,便从韩拾身边转到了楼漪身边,好奇地问起那些经历。
楼漪以为自己的过往与多数女子不同,像这种温婉的名门小姐,应该会露出看一个另类的惊异表情。但小满并非如此,她如同韩拾所说的那样,是个有些与众不同的姑娘。
“楼姑娘好厉害,居然去了这么多地方,你说的那些我只在书里见到过。”
楼漪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热情的夸奖,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面色微红地低下头,小声道:“谬赞了。”
“没有谬赞,你真的很厉害,又会医术……”
韩拾见自己逐渐被冷落,不禁咳了咳:“好了啊,你再说她就要害羞了。”
等到夜色愈浓,街上的行人也更多了,成双成对十分惹眼。
楼漪知道韩拾许久未归,和小满应当有自己的话要说,便找了个理由去其他地闲逛,留下二人相处的时间。
走了许久,小满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停住,仰头看着挂在高处的那个兔子灯。
“你想要这个?”
小满又不看了,摇头道:“不想要。”
韩拾已经伸手取下,也不顾她拒绝,将钱递给小贩,然后将灯塞到她手里。“你这眼神分明就是想要,干嘛说不想呢?想要的东西就拿着。”
纸糊的兔子灯略显粗糙,却也笨拙可爱,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盈盈明灯挂了满街,好似没有尽头。
楼漪是外人,有些话在她面前不好说,可如今只剩他们二人了,却依旧不知从何说起。
春日里,在伞下的轻轻一吻,他不知如何说起。
而同样的,关于太子,小满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京城的月老祠我还没去过呢,小满可愿意陪我去一次?”
听到月老祠,小满眉心一跳,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
天色更晚些,就起了凉风。
彩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月老祠中有绸缎被风吹着,相互拍打的声音。
还未真正踏入,浓郁的香火气便被冷风送到她鼻尖。
小满不知怎得,脚步忽然就停下了,不想再往前走。
“韩二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韩拾也停下,了然一笑。“我也是,想了好久,还是在这里说好了。”
半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无论是朝堂变动,姜家的没落,还是周攻玉与她的关系,江若若和周定衡的赐婚,韩拾都从信中看到了。
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终究是不一样的。
就像他在边关经历的刀光剑影,数次身陷险境死里逃生,这些都是薄薄的一张信纸无法承受的重量。
“你如今在东宫,可有人欺负你?太子殿下他……他人怎么样?”韩拾顿了一下,压住苦涩之意,才将这句话完整说完。
离开京城时想问的话,等再回到京城,已经说不出口。
小满攥紧手中的兔子灯,眼睫颤了颤,缓缓点头。“太子待我很好,没人欺负我。”
“关山迢递,书信总是要很久才能送到。月前收到的信中,说你被人下了蛊毒,是太子一直在用血为你化蛊……那如今,你的身子可好些了?”韩拾说起这些,才觉得是如此无力。
在军中,其实他也收到了姨母的信,除了对因他任性妄为而长篇大论训斥了他一通外,便是有关于小满和太子的事。
太子是君,他是臣。
“比从前已经好了许多,大夫说我会好起来,书院虽然时不时会遇到麻烦,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一切都还好。”小满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就听不见声了。
韩拾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几声极为压抑的啜泣。
他无奈地叹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好端端地哭什么?”
“韩二哥……没有想问的我的吗?”
在走近月老祠,看到飞舞的红绸时,她便更加清晰地明白自己心里是怎样想。
韩拾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无论她做了哪一种选择,最后都要辜负他的心意。
这世上她最不希望看到韩拾伤心难过,可她又无法避免要做出这些让他难过的事。
“有啊”,韩拾强撑着让自己用轻松的语气说话。“我还不知道你以后想去什么地方,还会不会再给我写信。虽然我的字写得不怎么样,但是也勉强能看吧,你可莫要因此而不愿回信了。”
小满的眼眶无可抑制地酸涩,眼前的灯光人影也被泪水氤氲到模糊。
“韩二哥不会不理我吗?若我让你不高兴了,你会不会从此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
韩拾见她哭,心口处像是有块粗粝的石子不断磨着,疼得并不强烈,却足以让他无法维持故作愉悦的笑意。
“那小满会吗?若是我让你不高兴,把你弄哭了,你日后可会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