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身脏臭,蓬头垢面,看不出本来面目,跪在三王子的毡帐外。三王子的亲随把他打了个半死,他趴在泥地里,一声不吭,纹丝不动,任他们踢打。
巴娜尔哭着冲到瓦罕可汗的大帐求情,老可汗饶了李仲虔,他一瘸一拐地走了,看都没看巴娜尔一眼,就好像他挨打的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夜里,巴娜尔去看他,他旧伤复发,陷入昏迷,塔丽在悄悄照顾他。
巴娜尔每天都会去看李仲虔,偷偷送药送吃的给他,有时候帮塔丽照看他。
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她听他病中叫明月奴,知道他妹妹的小名,还知道他来北戎是为了找妹妹。
李仲虔很冷漠,从来不和她说话。
巴娜尔坚持去看他,渐渐猜出他不是寻常奴隶,瓦罕可汗想找的汉人很可能是他。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她告诉李仲虔,“我是可汗的义女,可以把你要到我身边来,你成了我的护卫,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李仲虔拒绝她的帮助。
巴娜尔那时候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帮他?
塔丽也有相同的疑问。
那天,巴娜尔悄悄去看望李仲虔,听到塔丽帮他出主意:“公子,巴娜尔公主好像很喜欢你,公子不妨利用这一点,瓦罕可汗对公主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李仲虔淡淡地道:“以后别让她来了。”
塔丽迟疑着问,“公子讨厌巴娜尔公主吗?”
巴娜尔站在土墙外,心里怦怦直跳。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怕李仲虔给出肯定的回答。
……
啪的一声脆响,炉膛里的火炭烧得滋滋有声。
巴娜尔从回忆中醒过神,朝瑶英一笑:“李仲虔没有说讨厌我,他对塔丽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瑶英轻声问:“什么话?”
巴娜尔一字一字地道:“他说,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不想让我步阿娘的后尘。”
当时巴娜尔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李仲虔很讨厌她,伤心地离开了。
在佛寺见到痴傻的谢满愿以后,她才明白李仲虔的意思。
她更喜欢李仲虔了。
他看起来阴森森的,其实是个好人。他为了救妹妹冒险刺杀瓦罕可汗,他救了萍水相逢的她。他明明知道她喜欢他,没有借机哄骗她,利用她脱身——哪怕她甘愿这么做。
巴娜尔仰起脸,看着瑶英:“阿依努尔,你问我是怎么和李仲虔认识的,是不是想劝我,李仲虔不喜欢我,让我放弃?”
不等瑶英回答,她笑了笑,眸子里映出炉膛明艳的火光。
“北戎灭亡,我不用再面对三王子他们的觊觎,也没了公主的尊荣,义庆长公主被公主你接回中原去了,我不想去中原,来到西州……”
“公主,李仲虔是我见过的最强壮最勇敢的男人,我喜欢他,想和他生孩子,他不讨厌我——我看得出来,现在他没有想娶的女人,我和他之间没有阻碍……天神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想试一试。”
尝试之后才有放弃的资格。
她是北戎数一数二的美人,她喜欢李仲虔就要说出来,不怕被笑话。
哪怕最后他还是无动于衷,至少她试过了。
“我听说了很多佛子和公主的故事。”巴娜尔看着瑶英,两眼放光,“公主和佛子不畏艰难,终于感动天神,才能结为夫妻。我也要和公主一样勇敢!”
瑶英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她可以笃定,巴娜尔听到的那些故事和传说有一大半她也不知道。
比如前一阵西州流传她为昙摩罗伽哭倒了整座圣城,罗伽才能找到真正的内功心法,起死回生。
巴娜尔抹把脸,振奋精神:“最烈的马属于最勇敢的勇士,想要打动最强壮的男人,也得和驯马那样,谁胜出,谁就能和他生孩子!”
瑶英:……
她怎么突然感觉巴娜尔公主嫁给阿兄的目的就是和他生孩子?
……
送走巴娜尔公主,亲随问瑶英:“七娘,要不要想办法把巴娜尔公主送出西州?”
瑶英摇摇头,“阿兄真不想见她,她根本进不来……巴娜尔公主和阿兄的事,你们别多管,别跟着起哄,也别瞎打听,顺其自然就是了。”
……
接下来的日子,瑶英继续接见各部酋长,为有摩擦的部落调节矛盾,督促拥有大片土地的豪族种植农官培育的粮种,亲自去新建的养马场视察,让亲兵试骑从波斯那边买来的良马,还得时不时抽空去宴席上露个面。
亲兵偶尔会向她汇报李仲虔那边的事:巴娜尔给李仲虔做了件兽皮袄,李仲虔没收。
一晃就是大半个月过去,缘觉看她还没有动身回王庭的意思,急得团团转,每天冷不丁地提醒一句:“王后,您猜王这会儿在做什么?”
瑶英用膳,缘觉在一旁道:“王是不是也在用膳?”
她提笔写信,他赶紧帮着铺纸:“王后要给王写信吗?”
她在佛寺会见酋长,他和旁人低语,“这些僧人的宣讲比不上王的动听,我们王宣讲时,连寺里的鹰都乖乖立在鹰架上聆听……”
瑶英回头看他一眼。
缘觉一脸骄傲:“王后,您也这么认为吧?”
李仲虔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么想念你们王,不如先回王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