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有点僵硬地把头转回来,视线避开他的眼睛停留在空气里,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袖。
暂时好像无法适应跟他见面,脑子里嗡嗡一片,无所适从。
还没想好下一句话该说什么,就听到他礼貌询问:“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很像是在自言自语:“忘记今天喝酒,不能开车了。”
走廊天花板上的贝壳灯洒落下来的光是橘黄色的,稍微有点暗。
她慢慢抬起头,仔仔细细去看那双曾经最吸引自己的,暧昧又游离的黑色眼睛。
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不能送她回家,很遗憾。
应该是鬼迷心窍了,她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迟疑着开口:“坐地铁也可以的。”
距离最后一班还有三十分钟,应该来得及吧?
……
走出餐厅的时候,门口的服务生非常热情地凑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叫车,陆忍摇摇头往前走,她小心翼翼追上去,跟他不远不近保持着几公分的距离。
这家餐厅距离地铁站很近,早上下暴雨,她撑伞走过来也就花了十几分钟而已。
悄悄抬起头,借着月光,她肆无忌惮端详他的背影。
后背永远挺得笔直,瘦得只剩卫衣里的一把骨头,黑色短发被晚风温柔吹过,荡起波澜。
十年了,他眼睛里的光没有熄灭过。
她思绪有些恍惚。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她眼皮上,冰凉刺骨。
又下雨了。
赶紧把手上拿着的雨伞撑开,她想了想,往前小跑几步,把雨伞高高举过陆忍头顶。
对方没说话,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伞柄,而后偏过脸看她,很温柔地笑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这张不大不小的伞面,伴着脚步,她闻到他身上比以往都要强烈的烟酒味道。
不是之前都戒了吗?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也只是在心里默默想,她低头,高跟鞋踩过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并肩走在一把伞的距离里,肢体不可避免发生碰撞。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咳了咳,开口问:“那把伞……还在吗?”
他的回答没有犹豫:“在。”
停了停,又问,“上海多雨,要还吗?”
“啊,”她反应了几秒,“不用,早就是你的了。”
以为陆忍会像之前那样点头说好,但是这次,他却摇摇头,平静地说:“这次听我的吧。明晚七点,有时间的话。”
脚步滞了滞,她忽然反应过来,每一次,她好像都在一厢情愿地,让他保留这把伞。
从没问过,他是不是不想要。
地铁2号线放在白天应该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的,但是现在,一路下了扶梯,进站买票,都只能看到零零星星几个人。
站在地铁横线外的等待区,她看着陆忍手里还在往地面滴水的伞,有些出神。
想起第一次和他坐轻轨的时候,没有现在的郁结纠缠,犹豫不决,有的,只是少女甜蜜的惊慌而已。
风声就在此刻变得强烈,吹乱她的长发,推着地铁呼啸进站。
收起满腹心事,周燃青跟在他后面,上了地铁。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们一前一后进了轻轨,车厢里冷冷清清,全是空位,而他们好像心有灵犀般,同时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两把椅子上。
恍惚间有点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拉着她的手,并排坐下。
有点慌乱地抽回手,藏在背后,她开口,莫名其妙有点结巴:“你、你干嘛,我有男朋友的。”
他把伞尖用纸巾包好,确认不会滴水才放在腿边:“你没有男朋友。”
谎言太快被戳破,她面颊霎时烧起来,不敢抬头。
“如果有男朋友,我说要送你回家,你应该会很不屑地翻个白眼,转身就走。”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往事,眼神逐渐柔软下来,“但这是以前的你了,现在的你会做出什么反应,我不知道,总之,不可能答应。”
“好像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回上海?”
“林叙下周结婚。”
“林叙要结婚了?”她没有察觉自己露出了一种类似羡慕的表情,“好巧,再一个月沈瑜也要结婚了。”
曾经的同学,如今大多都找到了终生伴侣,迈入婚姻殿堂。
她也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穿上婚纱的样子,但站在红地毯另外一端耐心等待的男人,面容始终模糊。
“林叙的新娘一定很漂亮很优秀吧?”她问。
“新娘是他的青梅竹马。”
“这样啊,怪不得。”周燃青试图回忆了一下当初玩真心话大冒险,林叙很有耐心地背着夏夏绕着客厅走,于是轻松得出结论,“她笑起来应该有酒窝吧?”
他点点头,“是她。”
忍不住弯了弯唇,她发自内心道,“真好,大家都很幸福。”
地铁与轻轨不同,是行驶在地下通道里的,身前身后全都漆黑一片,唯有到站之前穿过隧道的时候,才会有光。
他没有回应这句话。
“咣当”一声,地铁到站,广播里的人工女声在报站,而前后车厢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