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喝了口桌上的果汁,脸颊一鼓一鼓的, 很可爱:“漂亮哥哥也是这样的,说话的时候,就算再好笑,眼睛也不会笑。”
张了张嘴,知道不应该,但周燃青还是忍不住确定:“你说的漂亮哥哥……是陆忍吗?”
Eve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立刻亮起来,连连点头:“是呀,我可喜欢他了,每次来做客都会给我买棒棒糖。”
想象着陆忍手里拿着棒棒糖的画面,她的眼神莫名其妙变得温柔,像涟漪微起的湖面。
盯着她看了半天,刚过完五岁生日不久的小女孩点点头,非常肯定地得出结论,“老师,原来你也很喜欢他。”
“啊?”埋在最深处的心事莫名其妙被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语道破,周燃青抬眸,下意识伸手理了理长发。
因为对海鲜过敏,所以晚餐全程她都没有动那些海鲜,只吃了几口冰淇淋。
等到晚上大家都回到酒店准备休息,她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半夜胃里烧得不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懒得开灯,随便摸了件针织外套穿上,干脆穿着拖鞋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特意观察过,酒店旋转门外,圆形喷泉旁边有一个自助机器,里面有面包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
凌晨一点,酒店电梯里人不多,只偶尔能在楼道里碰到搂搂抱抱的情侣。
下到酒店一楼大堂,这才发现凌晨来办理入驻的客人还是挺多的,check-in的长长通道几乎站满了人。
她裹紧了身上的针织外套,快步走出旋转门。
酒店外面聚着三三两两的外国男人,站在树荫里边聊天边抽烟,冷风在空气里打了个转,落在她头顶。
周燃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冬天穿着一双棉质拖鞋出来很傻。
只能速战速决了。
跺了跺脚,她一路小跑到自动购买机,选了一盒奥利奥饼干。
不知怎么又想到陆忍。
美国的饼干牌子里合她口味的不多,所以平时买的最多的饼干还是奥利奥。
她吃奥利奥的时候,总是把外面那层巧克力饼干吃掉,里面的白色夹心一口都不愿意碰。
后来每次,只要买了奥利奥,陆忍都会掰成两半,只给她巧克力饼干的部分。
以前觉得这些细节很平常。
现在连这种平常的细节都没办法再拥有。
不是不想认识新的人,从头开始,只是……没有办法再对谁义无返顾。
或许,时间可以忘记一切都是骗人的,是不得不忘记。
手里握着一盒饼干,她站在凛冽寒风里,茫然四顾,忽然不知身在何处。
转过身,她往前走走了几步,方向却不是酒店大门。
一直走到路边树荫里面,她看了眼车流稀少的柏油马路,伸手,耐心地拦了辆出租车。
*
前排司机踩下刹车,回头跟她说到了的时候,周燃青第三遍才听见。
付了钱,她起身下车,神色恍惚。
夜已深,头顶细瘦的月亮透过树叶罅隙,朦朦胧胧洒下几缕白色月光。
再往前几步,借着月色,她看清眼前的墓园模样。
听说,陆忍的妈妈就葬在这里。
分开后很久她才明白,那年的秋假他为什么要去旧金山。
她在为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心花怒放的时候,他是不是在母亲碑前彻夜难眠?
门卫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白人老头,人很好说话,听她说要来探望,便让她登记。
填好信息之后,她抬头,看到老头对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随后告诉她,这墓园里面一共只葬了三个中国人,其中一个女人,年年都有一个年轻人来扫墓,一呆就是一整天。
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周燃青按照门卫的指示一路往墓园深处走。
以前总觉得墓地是非常阴森可怕的地方,但是现在,她走在绿色小径上,眼睛瞥过方方正正高高矮矮的座座墓碑,觉得心里无比平静。
直到——
视线里出现她的那块碑。
脚步有些突兀地停住,她怔怔站在几米之外的空地上,很久才说服自己往前走。
冷风呼啸而过,她却感受不到丁点儿寒冷,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墓碑。
终于,她走到碑前。
弯腰,伸出手,轻触冰凉石碑。
视线一路蜿蜒向上,最后定格在了那张黑白遗照上。
照片里年轻貌美的女人微微一笑,仪态万方,再细看,眼角眉梢尽是骄傲锋芒。谁看了都会自惭形秽。
张了张嘴,很久才开口,她声音沙哑着说:“阿姨,我来看你了。”
很久很久过后,颤抖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阿姨,你可以原谅我吗?”
夜深人静的陵园,静静伫立四周的层层柏树好像也在静默叹息。
周燃青伸手,无意识捂住心口,只觉得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脑海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思绪想到这里,第一反应竟然觉得在这里死掉也很好。
是不是这样就能够为这十年漫长的折磨画上句点。
是不是这样陆忍以后就能够放下一切前缘旧恨好好生活。
……
不记得天是什么亮起来的,只觉得耳朵里什么声音嗡嗡不停在叫,好像要这么叫到天荒地老。她的头又开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