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昙脚步未停,声音也依旧清淡。
“没有把握熬不熬得过正月。”
藏枫觉得一股寒气从脚直溜上头,冻得他牙关都咬不紧。他颤抖着声音,朝着藏昙的背影喊了一声。
“圣宫不是在你掌握之中?”
藏昙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你还是先去瞧瞧她罢。”
他紧攥着袖口,双眼幽深如万年古潭,仿佛再激不起什么涟漪。
藏枫在后头直想骂人,这个狗藏昙,再针对柔真,也不能不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让人钻了空子!但藏昙紧接着疾步进了圣宫,一晃神就不见了人影,他骂都没处骂。
他身后的侍从们见国师没了踪影,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藏枫去往苍禅殿。
而甩脱了这一干人等的藏昙面上依旧沉静如水,攥着袖口的手却愈发收紧,脚步越急,无意识间还用上了轻功。
他如今是近乎失神的状态,又是近乎飘的速度,不出些什么意外都叫人觉得说不过去。
拐角处有个突然冒出来的童子,他未来得及收势,那童子也被惊得忘了躲闪,直愣愣地撞了上来,还倒出去飞落在地。
那童子摔得浑身疼痛却无暇顾及,连忙挣扎着翻身跪下,连连磕头。
“国师恕罪!弟子无心冲撞,国师大人饶命!”
这动静惊扰了路上行走的其他童子,其他童子见了此番情状,也纷纷跪下行礼,禁不住屏息缄默。
藏昙沉静的神情总算有了变化。
他僵硬的唇角动了动,垂眸看着那童子,微微勾出一个阴寒入骨的笑容,道:“拖下去……”
若是以往,他大抵随意处置了,尸身喂鸦肥花。
那童子听了这句,身体直抖,眼中含着的眼泪再也禁不住,顷刻间涕泗横流起来。
“求国师大人饶命!国师大人……”
藏昙却突然敛了笑意,甚至垂了垂头,哑声道:“拖下去便是。”
国师大人脾气坏,这个众人皆知,今日瞧着,国师大人也并未有多欢喜,仍然阴沉着脸笑得瘆人,怎么却手下留了情?
众童子心有疑虑,也不敢质疑,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结力将那撞上了藏昙的童子拖下去。
藏昙眉眼依旧阴郁。
看起来这圣宫上下都惧他又如何?神敕令仿佛近在眼前又如何?不还是让人钻了空子?不还是难以揪得那个趟浑水的狗东西。
当真是……无聊至极。
藏昙是惹了一身郁气回到圣殿,被引向了苍禅殿的藏枫也是眉眼冷凝,脚步匆匆。
“柔真帝姬究竟怎么了?”
他身后那个童子有些瑟缩,“弟子也不知。好像是为人下了毒,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
藏枫咬牙问道:“谁干的?”
“弟子不知。好像国师带走了人审讯,就是不知是何结果。”
“……狗藏昙,没点用。”
那童子猛地一抖,眼神游离。他自个儿关上了自个儿的耳朵,只当作什么也未曾听见。心里却禁不住腹诽:这藏枫大人当真是好胆量,竟敢这样造次。
他不知道,藏枫一如萝蔓,人前怕得要命,人后不屑一顾,张口就骂。
藏枫急匆匆靠近了苍禅殿,门口的婢子见着他,自然没有拦的意思,由得他径直闯入。
而早前得了藏昙叮嘱的柔真自然是早便立于正殿门口,等着藏枫来。
藏枫只听了其他人说柔真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真见了如今恹恹怏怏,下颌尖尖,眼窝微陷的柔真,只觉着隔世经年。
他颤抖着声音,道了一句“你这是被女鬼吸了精气啊”。
柔真本摆了个温婉得体的浅笑,闻言,嘴角一扬,白了他一眼。
“外头天冷,进来喝茶再叙旧罢。”知晓藏枫难得归京,柔真也只好摁捺着打他的念头,好声好气地请他进屋。
藏枫这才留意到,一直拿眼睛瞪他的萝蔓紧紧扶着柔真的小臂,柔真更是禁不住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于是,他忙抬脚跟上,进了正殿。
细细问过柔真她的身体情况之后,藏枫将茶盏用力掼在桌上,一脸不忿。
“你说这藏昙,平日里瞧着威风得很,一上任就把我赶出去了,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怎么还由得人钻了空子,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柔真倒是平静得很,“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从前师父不也未曾发现?况且问题不在圣宫,是我的人有了二心,怪我不慎。若是查探起来这么容易,那人潜伏十余载,岂不是像个笑话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说这个,我们给你备了一份赠礼,装在锦盒里了。你待回去后,可一定要好好享用,莫辜负了我同萝蔓一番挑拣花的心思。”
☆、第二十章 悲从中来
藏枫很是欢喜,因着柔真从前未曾认认真真送过他什么礼物。
他禁不住想,这回,是个什么惊喜?他在信中说想念鸟雀,这不像是活物,莫非是鸟翎?还是他在信中透露出的思念圣宫打动了柔真,她感念旧日友情,给他制了什么?
因此,他难得有些认真地接过锦盒,正色道:“师妹所选,我定然喜欢!不必等到回我寝殿之后了,我现便拆开。”
柔真支着下巴笑,“你随意。”
于是,藏枫扯开锦盒上系着的丝带,连呼吸都禁不住微微克制,缓缓揭开锦盒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