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道:“当年父皇在时,原是想立大皇兄的,而那时候拥护大皇兄的大臣也是最多,其中便有你的父兄。”
迟长青静静听着,秦瑜又道:“迟老将军那时虽然在北漠,但是与大皇兄偶有书信往来,此事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昌平山谷一战之前,迟老将军写了折子,说戎狄有异动,恐怕深冬有战,遂请求朝廷拨军饷,此事传到朝中,父皇让大臣们商议,议了三日,拨出二十万石粮草,以供北漠作战。”
迟长青眉头一动,想也不想,便道:“不对,只有十万石粮草,且还是迟了很久才送来,那时戎狄已兵临城下了,因此粮草被劫,我与兄长一同领兵拦截,才抢下些许,不足五万石。”
秦瑜便道:“议事之时,大皇兄力劝父皇,确实说二十万石,父皇当时意动,岂料被高盛劝阻了,最后只发出了十万石粮草。”
他顿了顿,又道:“运送粮草的监军,亦是高盛的人。”
而高盛拥护的是三皇子,其中关系,不难推测,听罢这些,迟长青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凤目深暗,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说此事与当今有关?”
秦瑜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道:“后来北漠两次战败,大皇兄在朝中的势力弱了,又染了寒疾,药石无医,就此去了。”
大皇子一死,犹如树倒猢狲散,原本拥护他的那些大臣们要么告老还乡,要么转而拥护秦瑜与秦越,年初秦瑜出了意外,秦跃登基,成了新帝。
迟长青端起茶盏,将凉了的茶水送入口中,饮尽之后,这才慢慢地道:“我明白了。”
他看向秦瑜,道:“那现在说一说王爷的事情罢。”
第111章 “秦跃不死,将军再难……
迟长青说出那一句话, 便放下杯盏, 静静等候, 片刻之后, 秦瑜才笑着开口,道:“本王所求之事, 不过保全己身罢了, 然如今的形势你也看见了,他疑心颇重,非杀我不可。”
他道:“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我亦不可能闭目等死。”
秦瑜摇起轮椅, 慢慢到了窗前, 他伸手推开了窗扇,清风霎时间吹入, 楼下便是热闹的长街,人声鼎沸,遥遥传来, 他背对着迟长青, 继续道:“自古在帝王家,兄弟阋墙, 同室操戈之事, 也是在所难免的。”
说到这里,他转过来,望着迟长青,道:“迟家三代为将, 为国效忠,父辈兄弟拼死挣下的功勋,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将军当初拱手交付兵权之时,心中难道没有半点怨言么?”
“秦跃不死,将军再难重回朝堂。”
……
云台寺。
洛婵坐在禅房的廊下,清风自竹林间穿过,枝叶沙沙晃动着,婆娑的影子宛如一个轻浅的梦,不远处传来人声,一个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道:“惠通师兄,你们今天不用下山化缘么?”
另一个声音道:“今日不用,不悟师伯说了,另有事情交代,不必下山。”
“师兄师兄,你功夫那么好,跟元通师兄切磋的话,谁更厉害?”
原先那年轻的声音笑起来:“自是元通师兄更厉害。”
小沙弥不肯放过,继续追问道:“那和参通师兄比呢?”
“自是参通师兄更厉害。”
“啊……”小沙弥有些失望,道:“那就数你的功夫最差么?”
被叫做惠通的和尚诵了一声佛号,笑道:“何谓好,何谓差?武艺本是习来作强身健体之用,不可与人逞凶斗勇。”
小沙弥却道:“若有人欺我呢?”
惠通和尚道:“且让着他,远着他,不去睬他。”
小沙弥又道:“若他不肯罢休呢?”
惠通和尚便道:“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之相,这等恃强凌弱之人,打回去便是。”
小沙弥顿时雀跃起来:“那师兄教我两招罢!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那惠通和尚失笑:“你想学什么?”
小沙弥道:“若人欺我,如何反击回去?”
惠通和尚沉吟片刻,道:“你这样矮,那人或许会攻你头颈,矮身躲他便可。”
“那他要是掐我的脖子呢?”
“那此人一定空门大开,你可重击其腰眼位置,他不及回防,酸痛难忍之下,必然会撒开手,你趁机逃走便是。”
小沙弥话多,絮絮叨叨问了一大堆,那惠通和尚极有耐心,都一一答了,洛婵在这边也听得有趣,甚是入神,直到小沙弥突然问道:“师兄,咱们为什么在这里坐着?”
那惠通和尚笑答:“受旧友之托。”
洛婵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迟长青离开之前说过,会派人护着她,竟原来是拜托了云台寺的僧人,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走下台阶,到了那园门口,探头往外看去,果然见那小径旁边的山石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布袍的年轻和尚,另一个是小沙弥,见她出来,那年轻和尚站起身来,打了一个稽首,笑吟吟问道:“施主是要出去么?”
小沙弥也好奇地望来,洛婵有些窘迫,她将写好的纸条展开来给他们看,意思是不必麻烦他们在这里守着,那惠通和尚看过,便笑道:“倒是不麻烦,静坐亦可参禅,施主无需介怀。”
洛婵再劝,他只笑而不答,好在到了下午时候,迟长青就回来了,行色匆匆,他仍旧带着斗笠,一身青布衣衫,见了那惠通和尚,道:“今日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