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颔首道:“这些年来,还是你贴合我的心思。你不在这里,容桂一人,颠三倒四的,凡事也指望不上。皇上跟前,险些失礼。”
苏若华浅笑回道:“惦记着太妃娘娘的茶点,又怕指派了旁人干差了差事,还是奴才亲力亲为好些。原本想着,皇上或许还要再待上一会子,能吃上这口点心。不想,皇上竟走的这样急切。”
太妃笑瞅了她一眼,并没有戳破她,只是换了话头:“倒是难为你,我来这里三年,多亏了你里外张罗,才能这般周全。指望着那两个,还不知到什么田地。”
苏若华低头垂眸,神色恭谨道:“娘娘谬赞了,奴才只是尽心尽力办差罢了。”
太妃没接这话,径自说道:“我身边这三个丫头里,独你是个拔尖儿的,相貌好,性格好,办事妥帖周到。那两个,春桃虽勤谨忠诚,性子却急躁了些。容桂,不消说了,上不了台盘的。若不是我落到这个地步,也不至于用着这样的人。旁的也罢了,倒是难为了你,左右周旋。”
苏若华赶忙说道:“奴才辛苦不算什么,只是娘娘受委屈了。”
原本,依着宫里挑人的规矩,太妃的位分手底下也该有几个像样的宫人。
然而,赵太后那一场乱斗,太妃身份尴尬,能保全自身到这甜水庵来已是艰难,又如何敢争长论短,更不想令太后以为她是蛰伏伺机。于是,除却苏若华是执意跟来,旁的宫人便都散了。内侍省虽拨了人来,但恭懿太妃担忧其中或许会有太后的眼线,便只留了春桃、容桂这两个不怎么机灵的。
太妃听了她的言语,心中倒有几分伤感,人前却不愿露出来,正欲同她说几句闲话,却一眼瞥见容桂悄然立在门边,手里捧着一方托盘,脸上却怯怯的。
太妃便有几分不喜,说道:“杵在那儿做什么?瞧瞧那副可怜样,好似谁欺负了你一般。”
容桂上前,低声道:“娘娘,皇上送来的这些个点心,奴才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娘娘示下。”
太妃闻言,坐正了身子,说道:“端来我瞧。”
容桂应声上前,将托盘放下。
苏若华打眼望去,只见林林总总大约六盘的糕点,大多是太妃素来爱吃的,皆是御膳房的手艺。
太妃看了一回,指点道:“这果馅椒盐金饼、薄荷凉糕,与住持、监院两位师父送去。奶饽饽并白糖糕,暂且收到橱里,留作日后茶点。这道……”话到此处,她却突然顿住了,看向苏若华,嘴角噙笑:“这桃花酥,是你最爱吃的,你便端去吧。”
苏若华一怔,说道:“皇上孝敬娘娘的,奴才怎好拿去?”
太妃眸中笑意渐深:“罢了,皇上也是项庄舞剑,意不在此。我到底养了他一场,他心里想些什么,我自然清楚。”
容桂就在一旁站着,太妃却说出这番调笑的话来,苏若华还当真是窘住了。
主子的恩典,她不能不接着,微微一顿,福了福身子,谢过恩,便端了过去。
容桂立在一旁瞧着,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怯怯的。
第四章
不知是否因皇帝今日过来探视,太妃的兴致不错,同苏若华不住说笑。
又过了片时,春桃回来,她是个嘴甜爱撒娇的性格,见此情形,几句玩笑更将太妃哄得合不拢嘴。
太妃一时高兴,便把桌上那匣子里的点心,便都分了她们三个,只是独不与容桂说话,将她晾在了一边。
甜水庵里少事体,苏若华无过服侍一回太妃,略有些差事四处走动告诉一番便罢了。
下午,太妃午歇起来,住持过来相陪说了几句话,这一日便就完了。
晚夕,三人伺候着太妃歇下了。
今日,该苏若华上夜,她独个儿守在太妃床畔,脚蹬上铺了一条红毛毡,她便坐在那毡子上,将头倚着床柱子,看着帐子上绣着的松梅图出神。
侍寝这差事,可是宫里的上上差,不是最机灵,最能干,最得主子信赖的宫人,是不能当差的。
毕竟,唯有侍寝的这个人,能守在主子的床畔,屋中唯有主子和这个宫人,两人能一起说说家常心里话,最贴近,最亲昵。这是宫人堆里的头一份的荣宠,人人挤破了脑袋想争取。苏若华当初被太妃亲口提拔去侍寝时,还被屋中的宫女们眼红排挤过一阵儿。
然而,这也是个苦差事。
一夜不能睡,不能吃喝,连打个瞌睡都要提着精神,除了听候要茶要水的吩咐,主子一夜翻几回身,咳嗽几声,几时入睡,入睡深浅,都要铭记在心,备着太医每月请脉时问询。
一晚上熬下来,既渴又饿,且疲乏不堪,但这差事依旧是旁人眼里的最炙手可热的红差。
还在宫里时,苏若华跟另外三个宫人轮值侍寝,到了这甜水庵,便只有眼前这两个人了。
春桃与容桂倒也替换着来守夜,然而总不合太妃的心意,于是依然是苏若华当班的时候多些。
苏若华数着帐子上的掐丝,瞧着哪条不好了,记在心里,隔日要修补。
这样被人侍奉的日子,她以往在家时,也是有过的。
苏若华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而是前大司空苏幕怀的掌上明珠。
苏家世代为官,原本也是京城望族,然因家族卷入党争,最终落得阖家被抄,全族没落的下场。父亲被撤职流放,一道同去的,还有自己的母亲、兄长、姐姐,唯有她自己,因年岁不足十四,充入宫中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