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踢开匕首,转头想请示主上之意如何处置,没想到这少年狡如脱兔,趁他分心机会,凭空竟突然一个团身翻转,一下挣脱钳制,又从自己胯下滑溜了过去,几乎与此同时,人已扑了回来,一把抓回地上的匕首。
一道寒光闪过,轻轻嗤的一声,衣袖竟被他用夺回的匕首划出了一道口子。
若非自己反应迅速,恐怕已是当场见血。
叶霄一怔,没想到今晚遇到的这无赖少年竟有如此的反应和身手,倒是自己轻敌了。
老江湖栽在毛头小子手里也就罢了,主上金贵之身,万不可出岔子。
他立刻心生杀意,正要痛下杀手,看见驿舍后门的方向疾奔来了他的两名手下沈乔和张霆。
二人迅速拦在那少年的面前,一左一右,手中之物便对准了无赖少年。
月光映出两张暗弩,镔铁的弩臂泛着乌沉沉的冷光。
无赖少年只要再反抗一下,当即格杀勿论。
沈乔禀告:“方才卑职在驿舍内戒守时,便见他攀登墙垣,鬼鬼祟祟,似有所图,当时便要射落,他却又下了墙,卑职便跟了上来。”
叶霄点头,看向依然还停在原地的主上。
这一切的经过说起来长,却发生得极快,不过是在几息之间,情势已是数变。
崔铉虽然秉性狠戾,不拿生死当一回事,但生于斯,长于斯,十七年来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郡城,崔家在祖父时代有过的荣华和遥远的京都繁华,不过是从幼时教他读书习武的家中老奴口中得知的,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只觉森森死气,迎面扑来。
他当即顿住,不再造次。
但他已经觉察,方才那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还立在阴影中的人,才是正主。若能够趁其不备抓住了,情势立刻就能转为对自己有利。
他心思转得极快,表面不再反抗,慢慢矮身,犹如恐惧蹲地,要放下手里的凶器,实则是想伺机故伎重演,趁对方不备,直接扑向那个正主,不料肩膀才刚刚一动,菩珠就一个箭步上去,伸手将他一把拽住,随即转向脸色森冷的叶霄,颤声道:“你们是谁?我和他私下有事,晚上才背着家人约在这里见面。我们实在不知你们也在这里。他从小死了阿爹阿母,是个可怜孤儿,无人教养,又仗着这里的人让着他,横冲直撞惯了,为人鲁莽。方才也是怕你们泄了我们的事,这才冲撞了你们,我叫他向你们赔罪,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这小女郎仿佛十分恐惧,说着说着,双眸眨了眨,眼泪便掉了下来。
叶霄纵然心肠一向冷硬,却没应对过这种场面。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郎,吓得对着自己哭哭啼啼,他一时僵住,又见她一把夺掉无赖少年还抓在手里的匕首,狠狠扔到地上,负气似地抬手打了下少年胳膊催促他赔罪,满是小女儿之态。
菩珠嘴唇趁机凑到崔铉耳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不想死就赶紧赔罪。忍字一把刀,不忍把祸招。你一个人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崔铉慢慢转脸。
一张娇面梨花带雨,美眸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泪光在月下闪烁着,分外的动人。
虽然明知她在假啼,但心还是轻轻一颤。
若是平时,以他的性子,就算折断脖颈,也休想他示弱求饶。
男儿本自重横行,相看白刃血纷纷,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但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便是下跪求饶也是无妨。
他死了是小事,连累了她,于心何忍?
终于,他慢慢地垂下头颅,低声道:“方才是我鲁莽了,多有得罪,我这就赔罪,望足下见谅,莫与我计较。”
菩珠早就猜到,这帮人应该就是今晚投脚驿舍的所谓“贵人”。两边这样碰在一起,纯粹巧合。
她和崔铉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一个是只在本地行走的无名小混混,一个是还没人能记起的小孤女,太不起眼了。就算这两天两人刚凑一块干了件不能说的事,但就这么点事,远远不足以招来这帮显然另有要事在身的人。他们这个时间现身于此,怎么可能是针对自己和崔铉?
之所以冲突至此地步,全是崔铉一开始轻敌鲁莽所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人明显不是善茬,所以方才她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去阻止崔铉,免得这么死在这里,那就太冤枉了。就让他们以为自己和崔铉是一对来此约会的小儿女好了。
她装作恐惧,扮演自己该有的没见过世面的被吓到了的小女郎角色,也说服了崔铉。
他肯低头,她心里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崔铉赔完罪,见这汉子依然冷冷盯着自己,心知方才是得罪太过了,一咬牙,屈膝朝着前方慢慢跪了下去。
菩珠愣了一下。
接触几回,她开始有些知道崔铉这少年了,性情必定高傲,本想他肯低头说软话赔罪就不错了,没想到他竟会下跪。
叶霄这才再次看向主上所在的方向。
他从那道梁岗的暗影里走了过来。
菩珠忙收心,微微扭头,装作抹泪,透过指缝觑了那人一眼。初初只觉男子身影修长,月光下显得略为清瘦,但才现身,周身就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尊贵之感,就连崔铉也抬起了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