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必文在码头做起来,短短数年便发家,黑白通吃,甚至给他蒙混到了一枚太平绅士的奖章,彻底洗白了那些不光彩的底色。
他甚至去做演讲,去跟别人合伙做生意,东南亚开厂,雇佣廉价劳工拼命压榨。
华必武有这个哥哥托底,玩的极大,害死数条人命,都能如同没事人一样。
仇人过得那么好。
可是她的朋友却过的凄凉无比。
孔家也倒了。孔太太郁气攻心,没有几年就撒手人寰。华必武害死了孔青雀,那么好的姑娘,什么也顾不上,纵身一跃,一句话也没有留。
她的朋友不多。
最交心的就是青雀。所以原温初才会一直犹豫,要不要把她拖回漩涡里头,重来一次,她宁愿不再认识她熟悉她,也希望她能够远离港城的漩涡,在国外过安安生生的日子,专心学术,读完她最想要念的建筑系。
她想要让她朋友过得好。
原温初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去,可是这场瓢泼大雨里头,她好像又成为了当年的她,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地走在大雨里头,宛若一道游魂。
广告牌上挂着的是最红火的歌女,是华必文一掷千金捧出来的解语花,原温初记不得她的名字,只是她眉梢眼角同苏若玫有几分相似。
但是苏若玫早已经不是当年人间玫瑰的艳丽模样。
总有更甜美可人的姑娘顶替她。
但是她却帮华必文扳倒了顾氏影业……原温初几乎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她只是莽莽撞撞地往前走去,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那雨幕仍然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瞳眸里头好似失去一切光芒,她只能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动,大约又过了数刻钟。
马路对面,突然响起刹车声。
她横穿过马路。对面汽车狂按喇叭,那鸣笛声甚至有些刺耳,她无知无觉地抬起头,隔着瓢泼的雨水,什么也看不清楚。
从对面的汽车上头,却走下来一个人。穿着黑色西装,身旁有专人给他打伞,大概是保镖之类。他身材高大,穿着笔挺西装,踩着簇新的皮鞋,雨水从他的鞋面上头滑落下去,打了蜡的鞋面,被保养得一丝不苟。
这等精致繁华的气象,曾经她也有过。她怔怔地凝望那簇新的皮鞋。
然后瞧着对面的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来,盯着她的脸颊,然后说道。
“原家的小姐?”
原温初一下子想起来了。
前世……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她横穿马路,险些被对面的这个男人的车撞死。他也的确下了车,但是他下车,却不是为了给她一丝半点的温暖。
雨水之中,这个男人带着不沾尘埃的白色手套,他说道。
“原小姐如今,可是丧家之犬了。”
原温初记得这四个字。
这样……令人出奇狼狈的四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她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愤怒。曾经那样骄傲的她,却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之后,感觉灵魂上头的所有尖锐都被痛苦磨平,她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去愤怒。
她只是麻木地,仿佛无知无觉地向前走去。
然后她听见对方说道。
“我很多年前见过原小姐一次。同如今相比,天壤之别。”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
那个男人说道。
“原小姐,我们可以做一场交换么?”
那时候她是如何做的。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她眨了眨眼睛,雨水打湿她的发梢,曾经丝滑如同绸缎一般的黑发,仿佛在漆黑的深夜之中,都能够发光。
但是如今却只是一头枯草,毫无光泽,被雨水打湿,黏在脸颊上。
而她的眼窝深陷,睫羽都显得无力,不再卷翘,眼眸里头毫无光彩。
失去了精气神的原温初,已经不是那个美得让整个港城上流社会拍案叫绝的她了。她那么疲倦——她的美一点点流逝,不复当年巅峰盛景,眼下的她,疲惫不堪,只有被岁月狠狠碾压过后的狼狈。
美丽得不到维系,反而成了一种让人惋惜的悲哀。
对面的男人看向她的眼眸是冰凉的,并没有多少怜惜,然后原温初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干涩地不像是从她的喉咙里头发出来的。
“我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东西。”
原家已经没有了。
她同那些穷困的歌女舞女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同样一无所有。
但是旁人放得下,她却还是放不下。她低着头,看着粗糙的地面,然后她听见对面的男人说。
“你有的。”
“何况,你能不能同我做交换,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决定一切。眼下的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那个人就是殷惜。
原温初的记忆有些模糊。
她只记得殷惜成了商业大鳄,但是她却记不得,她同殷惜什么时候,还有过更加深层次的接触,她皱起眉头,这场梦让她的心里头有些不安。
最不安的——
大概是她前世没有接触过顾铮行。
顾铮行同她好像是平行线。
她记得顾家如何,但是对于顾铮行却模糊得很。只听说顾家有个小少爷——却一点细节都想不起来。
她有点后悔。
她当初为何不多关注一些顾家,关注顾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