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城里名流无数,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少年。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着实亮,看向她的时候,唇角上扬,让这雾蒙蒙的阴天都变得明亮起来。
“我说,我代替何家公子同你订婚好不好?”
原温初依然往前走去,一直到走到这少年面前,她才发现,这个少年生得极高,大概比她高出一个头去,看着她的时候,有种蓬勃的少年气,眼神却不轻佻。
他眼睛里头有神光,居然让人隐隐有……他这句话,并不是捉弄人或者开玩笑的感觉。
原温初的舌尖轻轻抵住下颚,她沉默半晌,方才抬头看向这陌生少年。
“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少年笑得极张扬。
“你是被西区何家登报退婚的原家大小姐。”
“报纸上那篇退婚书,我还能背得出原文。报上说你轻佻浮华,何家承受不起你这样的未来当家主母。”
“何家登报所写的辞藻刻薄得很,给你列了整整三样罪状,一是听说你留学的时候,日日流连下九流之地,传闻你夜夜笙歌,不够端雅;二是你争强好胜,性情古怪不讨喜,为人强出头抛头露面,怕是不能同何家少爷婚后琴瑟和鸣;三是你们原家的家风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日后迎娶你进他们何家的门,何家早晚鸡犬不宁。”
这三宗罪,让原温初在整个港城成了狼狈不堪的笑话,港城上下,都知道原家大小姐荒唐到被未婚夫家公开登报退婚数落不是,港城还从未有过这样出奇的事情。
这少女维持住几分镇定,脸颊也没有滚烫,她看向眼前的少年,想要窥探他的心思。
“所以你说这样的话,是寻我开心,想要从我身上,获取些趣味?”
“你想看我窘迫的模样?”
这少年却摇头。
否认了这等揣测。
“并非如此。”
“那报纸是我家的,排版的那天我正好在。”
“三日前那份刊登了退婚书的港城报的销量,是最近两年最好的一次,一日之内加印了整整四次。”
“我心里头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被称为轻佻浮华,又不知道你生得什么样,所以便亲自来看看。”
他开口说道。
“你果然挺特别。”
“第一眼就让我觉得很欢喜。”
“正好你身上已经没有婚约了,那你同我订婚怎么样?”
原温初盯着这少年的眉眼,果真是十七八岁,眉眼之中,有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
他有一对黑漆漆的眉,而那双漆黑瞳眸死死盯着她,用足了气力。
原温初看了他一眼,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往里头走去。
这少年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他生得高,腿自然极长,走起路来一步抵得上她两步。堵在她面前,微微弯腰,凑近了她,那双明亮如同星辰一般的好看眸子就这般盯着她,声音之中皆是笑意。
“我说我想求娶你,你要不要答应?”
原温初确实遇过不少浪荡子。
不论是在英伦之国留学之时,还是回到港城,围绕在她身旁的追求者络绎不绝,她也很有一套对付这样的人物的办法。
面对着这般轻佻的家伙,不理会最好,越搭理对方越来劲。
她不做声地转过身,换了另一个方向进入正门。
身后是少年放肆而又张扬的声音。
“我是顾铮行,你要记住我!”
原温初自然记得。
顾氏……乃是港城媒体巨头,掌控了三间报社同一间最红火的影业公司,在港城也算得上是名流世家。
不过顾家这个小少爷,她确实从未见过。
听闻太过疼宠,养得很天真良善。
她只瞧一眼,哪里有什么天真良善的影子?
分明是头小狼崽子,咄咄逼人凶狠得很。
大抵是外头以讹传讹。
就如同对她的形容,也是不尽属实的。
三日前,她被退婚——虽然她并不意外,不过想来,这其中也应当有她父亲的继室白太太的手笔,毕竟白秀岚素来懂得交际,同何家交好,给她泼脏水是信手拈来,做得隐秘却又毁了她的名声。
她刚留学归来没几日,她这个大小姐便成了被退婚的笑话。
原温初走入大厅——然后,哐当一下,全部的灯光一瞬间便绽放开来。
站在最前头的女子,穿了一身锦缎旗袍,料子极高,婀娜多姿,她身形高挑,偏偏又丰腴,称得上一句人间富贵花。
她笑眯眯地凑近原温初,声音里头都带了些笑意。
“原来是原家小姐。”
“早知道,我该亲自出门去迎,慢待了慢待了,等会儿,我亲自来给你敬酒。”
“原小姐同咱们不同,乃是留洋过,喝过洋墨水的,见识自然不同。”
“瞧瞧,果真通身都有别样气派。”
四周人人皆看向她。
原温初微微皱眉,心中却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这婀娜女子凑近她,衣摆生香,话语盈盈之中却露出几点峥嵘冷锋来。
“我早便听闻原太太说过,原小姐素来有主张,穿衣也是洋人样式,自与我们不同。可见了才知道,原小姐原来穿衣风格这般大胆——这身段,怕是要引得那些男宾客移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