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耶律越是难得的军师奇才,如今却屈居府门做了管事的活计,余小晚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替他惋惜,也……有些苦涩。
公主不在,采莲无事可做,也不急着走,四下张望了两眼,便又低声道:“若侯爷只是惩治那些个欺主的下人倒也罢了,可侯爷并非全然如此,有些个前院四五等的下人,不过犯了些芝麻大小的事儿,譬如衣冠不整,打翻茶水,给侯爷请安时偷瞄了一眼,便被侯爷一一报至公主近前,全都给处置了去!”
“哦?还有这事?”
耶律越一贯待人宽厚,照理说不该如此。
“那公主便允了?这般小事,公主平日最多不就是训斥几句吗?”
采莲微叹了口气,又左右张望了两眼,粮仓比不库房,平日关门闭院少有人来,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两人在这井边。
“我往日竟不知侯爷那嘴,简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那衣冠不整的丫鬟,其实不过裙带松了些,也并非故意如此,是做活计时不由得蹭松的。你没见打扫仓库那些婢子,爬高爬低的,那衣冠才叫真的不整,襟口都松了的,也没见侯爷多说什么。
可偏就那婢子不知怎的得罪了侯爷,在公主面前竟说她从一小厮房中出来,衣衫不整!
话倒是实话,可她去那小厮房中,不过是唤他做事,却被侯爷故意曲解至此,气得公主杖责二十,直接将她逐出了府门,连同那小厮也跟着挨了打。”
“啊?”
余小晚只剩瞠目结舌了。
这根本不像是耶律越会做之事!
“是不是你们误传了呢?”
采莲压低嗓音忿忿道:“一个误传,两个误传,即便三个四个也是误传,那么多个,都是误传?”
“很多吗?”
“多了去了!”
采琴扳着指头细数起来。
“府中贪了银钱的,中饱私囊的,偷了粮仓米面给自个儿家里,甚或是倒卖的,这些个真真假假不好分辨,权且不论,单说那些眼看着就是被……”
“诬陷”二字采莲不敢说,只得轻咳了一声,换了个说法。
“单说那些眼看着就像是得罪了侯爷的,方才那衣衫不整的婢子是一个,还有那偷瞄侯爷的,偷没偷瞄,不好说,不过,即便偷瞄了一眼又能如何?左不过训斥几句,罚个跪,再不济,打上几杖也便是了,你猜侯爷如何做的?”
“如何?”
采莲叹息咋舌道:“侯爷可真真儿是厉害,他不说她偷瞄了他,只午饭时候问公主讨要丫鬟,说那婢子乖乖巧巧,杏眼尤其灵动,若是能去了他的竹园,倒是能让那冷清之处生辉不少。
你想想,公主当时听了是何等的怒气填胸!可偏她又说不得侯爷什么,哪家男主子身边没个丫鬟什么的?侯爷这要求丝毫不过分。
公主便真真儿赏了那婢子给侯爷,可没出两日,那婢子便溺死在浣衣房的井里!
府中下人们都说……”
“说什么?”
采莲轻吁了一口气,凑到她耳畔耳语道:“都说那婢子的杏眼与你有几分相似,公主容不得她,才将她给溺死的!”
余小晚心头咯噔一下,抬眸冷声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采莲讪笑了声,垂眸搓了搓膝头,不答她便罢了,倒又扯起了旁的。
“还有那打翻了茶水的婢子,当日分明是侯爷突然回身,那婢子不察才撞到了他,盘中茶壶打翻,浇了侯爷一身,侯爷当时一字都未责备,却也并未回去更衣,就那般穿着带着茶渍的袍子去见了公主。
公主问起,也不知他如何答的,侯爷走后,公主便派人将那丫鬟按倒,直接就地赏了她个黥面!与你额上这字一模一样,却比这大了许多,也不是在额间,是在左颊,半张脸都是,吓死人了!”
余小晚微微蹙眉,半眯着杏眼,睨着采莲。
“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采莲轻咳一声,脸上越发尴尬了几分。
“那个……你虽整日在这里,多少也该听说了苦力院那事儿吧?”
余小晚不语,就那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本就水眸大眼,如今瘦的下巴尖尖,两腮微陷,倒更显的那双杏眼格外的大,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人瞧,竟还有些瘆人。
见她不语,采莲转开视线,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若没听过,我便告诉你。前两日有几个苦力院的蠢物,竟偷摸跑到浣衣房偷了公主的贴身衣物,还塞在被中,以便夜晚行那龌|龊之事。
公主勃然大怒,满当当三人,各个都给去了子孙根,鲜血淋淋的就被逐出了府门,昨个儿还听人说,有个已经死在街边,府衙直接抬了丢去了乱葬岗,好不凄惨。”
余小晚依然直勾勾地瞪着她,面上无波无澜。
“所以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傍晚时分,夜色渐沉,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散尽,到处昏沉沉一片,院中没有掌灯,在这天刚黑月尚不明之际,越发显得昏暗的有些诡异。
飒飒飒——
夜风拂过,院角长草萋萋,随风簌簌沙沙,周围静悄悄的,不闻虫吟,更不见鸟语,静得有些可怕。
采莲咽了口口水,那吞咽声竟也格外的清晰。
她犹豫一下,突然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余小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