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那巫女为那西夷王留下的子嗣,各个都有巫族血脉,虽都资质不佳,可好歹习些已高于世人许多,西夷便是从那一代崛起,短短百年便改变了原本三分天下的布局,从一个原本全族不过万人的小小部族跻身第四国之列,统一了整个西部草原!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西夷王族的巫族血脉越发淡薄,到了耶律越这一代,也仅耶律月一人尚能习得少许。
可即便如此,巫族残卷依然是西夷视为国宝之物,绝不能为外人得取!
这百年来,南朱、北玄、东苍,还有其他不自量力的番邦小国,都曾觊觎过这残卷,却无一国得手,这还得归功于当年的西夷王让习得蛊术的三子在残卷之上加了蛊术——非西夷王族血脉,沾书必死!
随着巫族人的绝迹,近些年来,已少有人再对这残卷感兴趣,如当年那般大肆搜寻巫族漏网之鱼之事,已再无听闻,就连以这残卷起家的西夷也在逐渐衰败。
只是这与耶律越有何关系?
她记得清楚,当日在严城竹林,耶律月还颇为自豪,连她聪明的双生哥哥耶律越都无法习得的巫族残卷,她却习得了些许,她甚至自诩是当今天下唯一会巫族秘术之人。
耶律越不懂秘术,又是质子,怎可能身负国宝?
她本十分笃定,可忽而又想起当日玄狐狸曾问耶律越要过某样东西,难不成……
不,不会!即便耶律越当真身负国宝,可依他的保国安民之心,绝不会轻易将它交给旁人。
可……耶律越一向心怀天下,有兼爱大同之心,若他认为这残卷本就是巫族之物,西夷不过是强占,若能传于天下,被真正的巫族后裔习得,也算物归原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给了玄狐狸。
事实究竟如何,余小晚没了主意。
她稳了稳心神,再度望向敦贤公主。
“公主此言,我倒是有些不懂了,驸马爷身为质子,怎会有那般珍贵之物?”
敦贤公主也彻底冷静下来,抚了抚鬓边乱发,没有立时答她,先转头唤了声候在门外的采薇给她端了参茶,喝下半盏续了续神,这才长吁了口气,恢复了少许气色。
“你可知西夷宫殿进了刺客,内殿走水,火势蔓延了整个西夷宝库,那巫族残卷已于两个月前付之一炬?”
两个月前……
那不正是玄狐狸问耶律越要了那东西之后吗?
难道这一切都是玄狐狸的诡计?
刺客是玄狐狸的人?而耶律越手中真的有巫族残卷副本?
或者说,不是副本,而是……记在了脑子里?
“公主之意,巫族残卷已毁,如今还记得卷中内容的,唯有驸马爷?”
公主抿了口参茶,疲惫颌首。
“不错,有密探来报,玄国得了驸马所书残卷,还有驸马亲笔所写的自请废出西夷族籍的书信。如今这书信已交予西夷王之手,驸马也成为众矢之的,不仅亲口承认了叛国,还将国宝双手奉于旁人,简直罪无可赦,可以说是人人得而诛之,绝无可能再回西夷。”
什么?!
此一番话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余小晚心下大骇,再也掩饰不住强装的镇定,颓然倒退了数步,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这般说来,当日玄睦问耶律越要的,不止是这巫族残卷,竟还逼他昭告天下,自请废了西夷族籍!
玄狐狸为何要如此暂且不论,自废族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耶律越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被自己给彻底堵死!
意味着他穷其一生都是个叛国贼,还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叛国贼!!!
余小晚只觉五脏六腑仿佛瞬间被尖刀狠狠搅割,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耶律越……
耶律越!
当日若非为护她,以他的刚正不阿,必然是宁死也不会写下这自废书信!宁死不会!
是她害了他,都是她!
她的脑中莫名浮现当日耶律越在那客栈小屋,身心俱疲地抱着她的身影。
当时当刻,他心中该有多难受……
那可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母族,曾神采飞扬地说着要带她一同回去的母族,他怀念母族的草原,母族的神女湖,母族的风,母族的月,母族所有的一切……
可他再也回不去,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明明为她牺牲至此,可当日无论她如何去问,他都不肯告诉她他究竟给了玄睦什么!
是怕她自责内疚吗?
这个傻人,傻人啊……
他因她堵死后路,因她两次出逃均无功而返,甚至最后还因她不得不娶了自己不喜的公主!
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心口扎刀子!
他怪她!怨她!恨她!怨恨值早已达到了满值一百!
却……
却直到临走最后一刻,宁愿剜掉自己身上的觜纹胎记,宁愿自己痛,宁愿自己带伤逃亡!
都依然做不到……伤害她……
余小晚啊余小晚!
你瞧瞧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你欠他的……
还得清吗?
余小晚瘫坐在太师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眸光涣散,无意识的眼泪汩汩而流。
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只有钻心蚀骨仿佛撕扯灵魂般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