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诱饵,一线生机的诱饵。
她没心思伤感耶律越将她丢在雪中,她只忧心玄睦。
玄睦这厮,看似聪慧狡诈,可世间真理往往便是物极必反,真正聪明的人傻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
他若真来送死该怎么办?
耶律越专门着人埋了木桩在这雪地,雪深数尺,埋得极为结实,她脖间颈链锁在其上,只有砍断木桩或是砍断锁链才能将她带走。
砍断木桩相对容易些,可需要斧头,且锁链是嵌锁在木桩上的,单单砍断还不行,需得两头砍断再劈柴般劈开才行,这便会浪费许多时间,只怕还未砍完追兵便到了。
砍断锁链便更难了,这会子上哪儿去寻削铁如泥的宝刃?
阖宫上下,大抵只有时晟的青啸斧能砍断。
余小晚略一思量,横竖坐着受冻也是枉然,不如把这木桩拔出来,若能拖到宫门前,也能为玄睦争取些时间。
虽然觉得太过自负好笑,可她从不怀疑玄睦会来救她。
他是只傻狐狸,明知道她死了还能魂转,还会傻得来送死的傻狐狸!
天寒地冻,说是雪,其实都是冰片,落在地上冷硬如冰碴一般,倒比之松软雪片更好挖刨。
她就地转身,手臂有伤使不上力,只能用脚蹬刨,刨树似的。
本以为必定收效甚微,却不想,竟真撼动了根基,她连蹬带拖,木桩渐渐歪斜,再加把力气,拖出不成问题!
咯吱咯吱——
风雪呼啸,能听到踩雪声,自然已是离得极近。
她遮着风雪转头望去,一道身影迈步而来,玄色大氅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格外显眼。
“王上有令,不得擅动。”
不开口她尚分辨不出他是何人,一开口,她立时认出。
时晟!
玄睦说,折流偷换了时晟的莨菪子,时晟摆脱耶律越控制,这才与他结盟。
如今看来,必然是耶律越早有所觉,折流换之,他又换了回来,时晟听命于他,假意与折流联手,只为诱玄睦自投罗网。
迎着风雪,时晟仅露的墨瞳幽若寒潭,探手扶正那木桩,俯身将她好不容易刨松的积雪再度踩实。
时晟……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神时晟!
天寒地冻,余小晚的心仿佛也冻到麻痹,冻僵的脑子这一刻才深刻意识到……
玄睦若来救她,必死无疑。
若来,必死。
必死!!!
“将军!”她陡然喊出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将军,好狠的心!”
时晟不为所动,依然用力按压木桩踩实积雪。
余小晚心一横。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将军还要害死我几次才满意?!”
怀中紧搂的腿明显僵了一下,可也仅一下,继续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继续按踩木桩。
她哭不出来,全靠演技装出哭腔,声声带着哀戚控诉。
“上官锦因将军被狗分食,采琴因将军被割鼻剜眼,就连转世为区区一条小蛇,还因将军借了耶律越小呼呼,害得我无所遁形,惨遭断身而亡!”
是不是时晟的锅反正都给他撂了过去。
一口气控诉这么多,风雪灌了满嘴,时晟的身形越发僵硬,紧按着木桩一动不动。
她咳出冰雪,喘了口气继续扔锅。
“将军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玄睦如此不顾一切救我,当日怎可能杀我弃于雪中?!杀我之人,便是那日夜与你抵足缠绵被你当宝一般呵护之人!”
咯咯——喀咔——
时晟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动作僵硬的一如坏掉的木偶。
他并未开言,只那么垂眸望着她,借着远处飘摇的烛火,隐约可辨那眸子乌沉空洞,没有一丝人气。
“我早已死了,在你攻入皇城之前,便被耶律月一刀捅死!她易容成我的模样,周旋在你身侧,你一无所觉,对她宠爱有加,你可知,我在天之灵看着,是何等的讽刺?!”
呼唔!
大掌毫无预兆陡然探来!一把揪住了她的前襟!
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空洞墨瞳,隐约掀起一丝暗涌。
她被他揪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却依然不曾开言,只那么死死盯着她。
本不过是在演戏,她却突然有些心酸,自然不是因他伤心,只是觉得委屈,为这莫名其妙的任务委屈,为耶律越狠心将她丢入雪中委屈,更为耶律越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信她委屈。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还未流下便已成冰,声音也越发的哽咽。
“当日我掏心挖肺,不求将军爱我至深,只求一个信任,却数死不得。如今,耶律月什么都不做,便轻松得我求而不得的信任与宠爱,这不是讽刺吗?连人都分不清楚,将军的真心真真儿是可笑,可笑至极!”
她不知这一番话会有多大分量,她只知,话音未落,时晟陡然将她悬空拎起,目呲俱裂,眼窝的血管都跳凸而起,形容狰狞骇人!
“你!胡!说!”
这一句咬字极深,仿佛她敢否认,他便会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她无畏无惧,梨花带泪,却又大义凌然。
“将军糊涂了吗?上官锦为还债而活,莫秋水亦然,她们身上通通都有字印,你终日缠绵那假冒之人,可曾见她身上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