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医生的快速判断以及一连串的医学检查报出来时,梁京有着强烈的糟糕感。
那头,陈妈去外面的大药房买来了酒精棉和纱布胶带。
梁京刚才下救护车时,脚踏地软的,一个跟头,直直跪在水泥地上。
右边的膝盖破了一块,红肉可见。
陈妈心疼地要给圆圆清理伤口,而瘫坐在椅子上的梁京全不当回事,也宽慰陈妈,她没事,不要管了。
沈阅川无声接过陈妈手里的东西,单膝跪地,要替梁京清理。
她急急地想躲开他的动作,沈阅川先她一步,训斥她,“圆圆,你这伤口不小,你想到时候害起来,你连起码的侍奉你奶奶都走不起来嘛!”
梁京的闪躲被沈阅川冷峻地叫停了,后者夹着一块酒精棉在她伤口上滚拭的时候,她咬着唇艰难地呼吸着,疼痛的感官充斥着她,她甚至幼稚地在心里发愿,就让她代Elaine疼罢,哪怕匀十年寿命给Elaine她也愿意。
只求老天爷不要这么决绝。尽管不久之前,Elaine才跟梁京交代过后事,她的意思:生老病死是再寻常不过的轨迹,了无牵挂是最大的饶恕。
圆圆是她最后一个清醒的“遗嘱”执行人。
可是梁京想告诉Elaine:她毫不清醒,所以不值得托付,你必须回来。
给梁京贴好隔离的纱布,余下的胶布,沈阅川搁回椅子上时,不小心掉到地上,一圈滚开,不偏不倚到了梁斯嘉脚边。
后者弯腰捡起来,再冷漠疏离地扔回给他们。
才不想多留这里,却听到梁京跟沈阅川,“对不起,刚在电话里口气不好。我太急躁了,三哥,你回去吧,今天是你三十岁生日,惹你来医院,婶婶要不开心了。”
“傻话。谁能不生病不看医生,我自己就是医生。”
沈阅川对着梁京,声音、目光、举止都收敛极了,这种收敛与他一个小时前在花都酒店的内敛截然不同,前者是温柔、小心翼翼的呵护,后者只是点到为止的绅士质素。
梁斯嘉足足看了他有十秒,他都浑然未觉。
倒是梁京,她偏头来看梁斯嘉。后者不喜欢她这样楚楚可怜的目光,她分明在示威,或者仗着他们十年的过去,在嘲笑梁斯嘉的多余站位。
又或者她脑袋灵光地看透什么。梁斯嘉下意识地推翻自己,手里的手机冷漠地丢进提着的包里,她自然有立场留下来,“奶奶好好地怎么会晕倒?”
依旧坐着的梁京垂首去,讷讷摇摇头。整个人徒然晦暗下去。
梁斯嘉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听到身后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父母过来了,姜南方甚至来不及安置孩子,一同带了过来。
梁世钧才近他们,就拿梁京开刀,问,“你奶奶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淮安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叫我们过来!”
陈妈才想说话。
梁世钧呵斥,“我问她呢!”
梁京撑着椅子的扶手,缓缓站起身,来回父亲的话,沈阅川搭了把手。梁世钧看在眼里,他已然知道他这个女儿和章家那大少爷的事了,传得风风雨雨,他们应酬上都有人奉承梁世钧:和章家联姻,老梁你不得了啊!章家那大哥可是章仲英手把手教出来的,他们家,儿子不如孙子……
体面话吹了一大船,最后才发现弄错了大小。
哦,不是大小姐,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那个小的,二小姐的姻缘,唔,那也不错,总之,是岳父没跑了。
梁世钧生受着那些人的奉承,转眼就呕光了醉生梦死的酒。
章家的姻缘,有适龄女儿家的没人不想攀的。但是,斯嘉行,换梁京,他作为父亲,还真得不稀得受。
所以这段时间,无论家里的女人怎么闹怎么舞,梁世钧都没发作。一来,老母亲护着,到底养在母亲身边多年,梁世钧再忤逆,也不能拂了母亲的意愿;二来,梁京也识相,她从没在他跟前露过脸,他们那边也鲜少去。
淮安那里,又千叮咛万嘱咐:别,别闹,章郁云果真上心极了呢,闹起来,咱们没好果子吃。
上心?!梁世钧同为男人,他自然懂这上心的根源。
症结就在这里,梁京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进梁家的。他没忘,即便母亲早些年多番训斥他:你也相相圆圆呢,她和你流一样的血,是你的债啊。
梁世钧也丝毫不吃心。相反,他待这强塞进来的女儿无情极了。
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强烈提醒他的过错,以及是如何被那女人摆了一道,
这些年他婚姻、家庭的矮一截,全是拜这不该存在的亲子关系所赐。
姜南方每回和他闹起来,他没办法还嘴还手的也不过是,他的风流债明晃晃地在那活着呢!
活到这般大,活到愈发得好起来,能和亲姊妹抢男人了。
斯嘉被章郁云气回家时,梁世钧就想召梁京过来问问的,被淮安按下了。
一家子忍着同一口冤枉气,却无力回击,姜南方最会逞鲁莽之能,单手叉着腰,骂梁世钧,“活打了嘴了!你一个老子怕女儿的!嗯呐,到底外面女人生的强济些,我这粗制滥造的给你生不出刁钻的女儿,勾男人能遗传的,结棍得很!”
就这么着,梁世钧多年的混沌气,忍到今天,倘若老母亲真得不行了,他头一个赶出去的就是这个丫头,左右她也翅膀硬了,不用再待在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