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在屋内写字，站在桌前，一手龙飞凤舞，极为潇洒恣意。她瞄一眼，将茶水放在桌旁，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她来了渡风院后第一次来书房伺候，处处都好奇，不晓得房中有什么好玩的，能令这大少爷一整日留在书房不出来。是以站在一旁虽不动，眼神却禁不住四处乱瞥。
房中摆设简单，三面都是嵌在墙内的书架，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门前一座博古架，再然后便是这对窗的书桌，极大，她只注意到上面摆着的白玉镇纸是貔貅样式的。
书桌旁边置了一个小架子，架子上摆着一盘素点心。饮溪眼睛一亮，踟蹰着往身旁人身上看两眼，再看两眼，火热眼神频频投去。
那人终是停下了笔，眉间浅浅拢起，转而看她：“你在看什么？”
她彼时也不知如何想的，对上那张脸，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看你为何生的如此好看。”
眼前女子这双眼睛是当真澄澈，半分无暇，乌黑黝亮，如坠入凡尘的星子。
封戎看着，难得的晃了神儿。他仿佛这才注意到，面前这女子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不施粉黛，只消这么一个纯然的眼神儿，就能直直望透到人心坎儿里去。
万年来什么样的貌美女子不曾见过？眼前这个，却仿佛有些许不同，叫他认认真真记在了脑海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奇妙的感受，不同寻常，又不知所谓。
本该是冷眼叫她出去的，不知怎么，心头倒忽生一股兴致出来。
他搁下笔，这一回挑眉正眼看她：“你来说说，生的有多好？”
生得好便是生得好，不好便是不好，何来有多好？这问题叫她听不懂，着实为难。
脑袋里空荡荡的，倒是突然冒出一句话，饮溪也没多想，跟着就说出来了：“有匪君子，淑女好逑？”
此话一出，封戎面色一顿，不多时轻笑一声：“你胆子倒不小。”
饮溪捏着手，谦虚道：“一般一般。”
他没再说什么，转而又提起了笔，也看不出被一个小小的粗使丫鬟这么大胆调戏，究竟是喜还是怒。
也不等饮溪成功将那盘糕点拿到手，清明与明月回来了，书房里不再需要她随侍。
她捡了地上一根柳枝甩着玩，又回到竹林，空着肚子郁闷擦竹子。
快到晌午时清风来了一趟，手里还端着个枣木盒子。
“我房里的饭，是你送来的吗？”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敢看她。
饮溪坐在石头上，依旧很郁闷，想着那糕点流口水，少吃一顿饭，心里头亏的慌，随意点了点头。
“为何不留着自己吃？”
饮溪敷衍道：“我不饿。”
清风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将那盒子递来，声音小了些：“这是少爷赏与你的，今日少爷有事出门，晚上……晚上为明月庆祝生辰，你可要一起来？”
饮溪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正是晨时觊觎到现在的糕点！她登时又活泛过来了，忙点头，唇畔笑意掩盖不住：“要去的，要去的！”
清风也跟着笑，摸了摸脑袋，走了。
到了申时，饮溪便去了厨房，厚着脸皮找大娘讨要两坛酒，拎着酒回渡风院给明月庆生。
她还不曾尝过凡人的酒，这倒是个好时机。
因大少爷不在，之前又事先禀报了，平日里与明月相熟的下人们此刻都聚在渡风院的院子里，七七八八摆着桌，很是热闹。
饮溪喜欢这些人，乐意与他们玩在一处，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只觉这酒入口呛的紧，可回味又甘甜，喝了便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玩到最后，已到半夜，人也七七八八走的差不多，明月已回屋去睡了，唯有饮溪与清风还坐在桌前。
清风借着酒意，脸上酡红一片，这一回敢盯着她的正脸看，只是傻笑不断：“饮溪，你是个好姑娘。”说罢，便一头栽在桌子上，酣睡过去。
她看着他的睡颜也傻笑，手指并拢，动了动，清风就这么凭空飘起来，慢悠悠往屋内去，入门时结结实实在门板上撞了一下，饮溪随之打了个酒嗝。
好在他并没有醒。
等到彻底没了人，她便软软趴在桌子上继续喝，脑子虽不甚清明了，还却还记得一件事——酒还剩半壶，浪费不好。
也不知喝了多久，眼前晃晃悠悠着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十分高大，立在她面前看了看。
饮溪定睛看，认出那人正是她伺候的侯府大少爷，便又是忍不住痴痴的笑，笑完又有些发愣。
“你不是今日不回来吗？”
这院内酒气飘香，封戎意外的不感到厌烦，垂眸睇她：“回来如何，不回来又如何？”
她蹙了蹙眉，好似在思考：“若是知晓你回来，我便不喝酒。”
这模样分明就是醉了，且醉的不轻，本不该与她多说，可他停住了步子。
“为何？”
饮溪摇了摇头：“怕你不喜。”她摸着自己发髻，表情有些茫然：“这可不行，你还不曾爱上我。”
月色之下，封戎一对黑眸亮若星辰，深邃如引人入内的漩涡。
她喝醉了，醉意染在颊畔，诱人如成熟红桃，连空气里都是她的香甜。而那双浸染在酒意里的眸子，意外的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