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还沾着血，也没有往这边看，却轻声道：“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若笃心下微微诧异，叹他本事了得，她下凡通常会敛气息，竟然这样都能被人察觉。
从树后缓缓走出，她轻声细语道：“我只是路过。”
傅榆侧眸，眸光平平不见起伏：“修道之人？”
若笃摇头，他便不再问了。
那是第一次相见，那个俊逸的少年飞眉入鬓，手上是血，眼神却很干净。
不知怎么，若笃就此在他身上留了个心眼儿，她开始逐渐了解他，知晓他是清碧门的弟子，知晓他确实还小，修仙不过十余年。一来二去，她数次下凡几乎都与他在一处，若笃是个两千多岁的仙，却从没有与一个男子如此正经的相处过，他自小就上山拜师，也不曾与什么女子朝夕相处，他性子寡淡，又有些说不得的高傲，与同门几乎没有什么交情。
实则行这一条道，他从开始便走的窄了。
傅榆是个自私之人，性格中有深埋多年的阴戾，他头一次喜欢一个女子，无法容忍她丁点的不喜，可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选择是自己亲手选的，便是后悔，也再没有机会了。
行云真人已有一百五十余岁，他在山门之中德高望重，行事张弛有度，善恶分明，山门上下无人不服，傅榆跟在他身边修炼，是旁人修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但他那时不懂，也太过心高气傲。
行云真人慧眼如炬，当年能一眼看中他的休闲天赋，也看得出他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那是傅榆第一次杀生，他虐杀了一个在村庄中作恶多端的恶霸，俊朗少年提着那头颅丢在师尊面前，眼底还有一抹血色。
行云真人看了那头颅一眼，叹了一声：“他寿数未尽，你以为是替天行道，却是毁了自己的道行。”
事后，傅榆不仅没有得到师尊哪怕一个称赞的眼神，甚至被关进师门之中惩罚弟子的禁室之中，行云真人临行前说，要他静心修养一段时间。
闭关足足三个月，傅榆心中起了些许怨念，他听到守门的弟子在夜深人静时议论他手段残忍，非修道之人该所为。
行云真人心中有数，座下弟子犯了错，他亦有责任，傅榆关了三月禁闭，他也闭门三月不出，出关后，只对傅榆说了一句：下山罢，积累些功德再回来。
他不过是一心为这个最小也最有天赋的弟子做打算，唯恐他走偏了道，也是此时才明白，教他本事前，他还没有教会他如何做一个人。他小小年纪得到了旁人数百年都得不到的东西，心境早已不同了。
傅榆行了一件好事，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自入山以来，他一路被众人捧着，听到的都是赞誉，这是他第一次在修仙一道上栽跟头，何况这是一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事，师尊叫他下山积累功德，在他看来无异于放逐。
傅榆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下山那一日没有人送他。
行善积德行善积德，说来容易，做起来要难得多，究竟什么是分寸，这分寸又要如何把握？自来他听到的便是天道轮回，行恶之人苍天不会放过，他在凡间生活的时日毕竟短，前十几年更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并未见过什么人间疾苦。
当他亲自走过，方知晓善恶终有报，这不过是个笑话，好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恶人却逍遥自在。
傅榆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疑问，既然好人无好报，那么自己为何还要做个好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若笃，这个女子处处神秘，却在不知不觉中拉了他一把。
第137章 番外1若笃 一梦难成，此恨难平（三）
傅榆留下若笃, 顾自回了之前看押他的结界，结界中十几位师兄严阵以待，见他回来，看他的眼神透着奇怪。
“大师兄已携了几位外门弟子下山去寻你了，你去了何处，竟然能离开师尊亲设的结界？”又何止是结界，竟连山门处也一并躲过了, 而且神不知鬼不觉，若非是师尊兴起叫傅榆回去问问话，估计等他回来也没人知晓他曾出去过。
清碧门旁的不说，唯德行一道乃师门上下最为重视之事，傅榆几次三番，次次踩在了行云真人最不能容忍之事上，这一回, 恐怕是不能轻易了了。
果不其然，一行人带着傅榆去见行云真人, 待傅榆素来宽容的行云真人这次动了大怒, 当着众人面怒斥他心性不正, 难成大器。
于修仙之人来说，难成大器这几个字无异于扎在心上，门下几位弟子听的面上一惊, 面面相觑。谁不知晓傅榆是师尊最得意弟子？天赋惊人千年一遇，莫说是在清碧门赫赫有名，便是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日竟得如此斥责，莫说是傅榆，便是个普通弟子听了也要寒心。
傅榆抬眼看向行云真人，眼底聚起一片阴翳。
这一次掌门是铁了心要治他的罪，当即便罚他去师祖祠堂闭门思过，这过，要跪着思。
祠堂在迟云峰的峰顶，燃着一百零八支不灭的烛火，远远看过去只有山顶一处昏黄明亮，殿外守着几个同门弟子，傅榆就跪在殿内正中，抬眼望着祖师爷的相，半晌，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
他探了探怀里的玉石，那玉石已被他捂至温热，心情又平复下些许。
在祠堂轮值守夜是不能睡的，弟子们还没有到脱离尘俗凡躯不必睡觉的境界，夜深了，便忍不住闲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