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仁转过头:“混账东西。”
他不接,沈临也不恼,他拿过桌上的一个正方形白瓷碟,将方块巾放在里面。
憋着气的沈之仁朝沈临投去责备的目光,静过片刻,他朝一旁候着的王叔说:“林瑜到了没有?打个电话问问。”
王叔点头出去,片刻之后再次回来,说:“说是快到楼下。”
沈之仁眼皮一抬,朝沈临发号施令:“你下去接她,”见当事人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他恰到好处地补了句:“毕竟是你未来的伴侣,面子工作总要做做。”
沈临看了眼陶然,静默几秒才捞起桌上的手机,应得很轻松:“好。”
又朝陶然轻声说:“要跟我下去,还是待在这里?”
还没等陶然说话,沈之仁蓄了许久的怒意终于达到极值,他暴怒道:“沈临!”
陶然摇摇头,“不了,我在这里就好。”
沈临点头,说:“手机随时开着,有事打我电话。”
沈临走开,后脚王叔随即退出包厢顺带将门合上。
偌大的包厢只剩沈之仁和陶然两个人,陶然将沈临适才倒给她,但她一口没碰的茶水放到一旁的小矮桌。静顿片刻,她走到沈之仁面前。
“爷爷,”面对面的称呼与电话里的称呼实在有很大的区别。这是进门这么长时间,她第二次喊出这两个字。
沈之仁笑笑的,笑意瘆人。
他点点一旁做工精致的茶具,说:“给我倒杯茶吧。”
沈之仁对茶了解渗透,要求也高。小时候家里每个季度都要照着时间,往家里备置当季的新茶来替换往年的老茶。
现下包厢里茶香沁润,是熟悉的明前龙井。
陶然顺序得当地润洗茶具,茶叶。末了将茶水倒进一个精致雅观的小瓷杯,用木镊子夹放到沈之仁旁。
沈之仁看着她熟练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眼露赞赏,半是欣慰半是慨叹:“家里这些人,也就你泡茶比较可以,不像你爸,茶味都不会细品,更不用说泡茶。”
这还是自两年前陶然从沈家脱离后,沈之仁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她的父亲。
说到沈承航,陶然不可避免地想到另外一个人——陶敏,她的母亲。
她瞬间愣了神,一个不注意手里的茶滤便偏了方向。温烫的茶水眼见就要朝沈之仁袭去,陶然第一反应是伸开手掌挡住。
须臾之间,手心满是红润。
沈之仁失望地摇摇头,很不赞同地评价:“到底是他养的孩子。”话虽是这么说,手上倒没半点含糊,拿过一边浸泡的冰块布,丝毫不温柔地砸在陶然手心上。
陶然明白他话里的人是谁。
“陶然,你有没有出国的打算?”话锋一转,沈之仁一边品着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见陶然只是盯着手里的冰块布看,沈之仁沉沉出声,替她做好日后的安排:“这些天我替你查过了,按你本科的成绩以及这半年研究生下来的表现,申请英国那边的大学不是什么难事。”
陶然静默不语,烫到的是左手,她的右手依旧覆在冰块布上。
沈之仁笑着摇摇头,朝她招手,“过来些。”
陶然像块木头站在那里,只是盯着手里的冰块布看,并无挪移的动作。
沈之仁还是笑,话里却是多了几许严厉:“过来。”
陶然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
沈之仁看看她,说:“你爸爸总是跟我说你乖,听话。”他抽出她手里合着的冰块布,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扔到一边,拉开茶桌的抽屉,取出烫伤膏和棉签,朝她说:“听话,我帮你擦擦。”
他一边帮她擦着手心,嘴唇也跟着动了动:“去英国吧,对你日后的学业发展也好。”
灯光下,陶然眼里发涩,她忍了忍,轻声答道:“如果我不去呢?”
沈之仁手里的棉签一停,他顺势将棉签投向茶桌旁的垃圾桶:“你没得选。”
“你认为你说不去就能不去?”沈之仁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折成规整的小方块放在一旁,“陶然,你以为你将户籍迁出江城,迁出沈家,你就真的与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之仁笑笑,品着茶:“到底是孩子,做事情跟你爸一个样,太过于想当然。”
他轻轻掷下茶杯,为这件事情做个结尾:“不自量力。”
后面这四个字一出,陶然算是明白了,“爷爷都做好安排了,为什么不让人拿着签证和录取通知书来跟我说。”
她笑:“这样不是更直接些。”
沈之仁瞧着她,用拐杖轻轻敲打小腿,他感慨说:“到底年纪上去了,坐会就腿酸。”
他伸手,陶然明白他的意思,上前扶他起来。
沈之仁就势附耳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做人不能不懂羞耻心。”
陶然垂眸。
“你不是要去美国?反正都是出国,去英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陶然抬眼看她。
沈之仁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说完,他在包间里来回走了几圈,他走得慢,陶然在一旁候着,实在煎熬。像是被人架在蒸笼里,随着水蒸气越来越多,她频临窒息。
又过了会,沈之仁的专属手机震了震,他停下看了两眼,朝一旁站着的陶然说:“去洗洗脸,待会还要见人,不要让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