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岭坝乃洪水冲塌,与我们阳东人何干?再说了,修缮堤坝是阳东的事儿,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一口一个阳西人,呸,才三十年,就不认同宗兄弟了。”
“同宗?真是笑话!你们挖到盐矿之时,怎不念及同宗,给我们些实惠?”
“偷挖私盐已是冒险,再贩卖私盐那是要下牢狱的!”
“不要跟他们废话,他们的心毒得很,五年前那次旱灾,竟是一滴水也没放下来。依我看,谁要拦着我们,干脆直接给捆了。”
“你、敢!”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激烈争吵着,胜负难分。
却原来,这西梁的阳西镇和北魏的阳东镇,祖上乃同一宗族,以前同属西梁边关的一个大镇,叫做阳关镇,是二十五年前那场大乱,将他们分了开来。
分开后的数年两个镇子一直和睦相处,直到前几年阳西镇发现了一个盐矿。那盐矿很小,官府也懒得搭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阳西百姓私自开采。虽不能进行买卖,却也使得阳西人在用盐上能够自给自足,一时间也宽裕了不少。
隔壁的阳东人知道后,也想分一杯羹,便想着低价从阳西买入一些。阳西人倒也不是不乐意,毕竟大家同出一宗,但这贩卖私盐到北魏可是要下狱的大罪,他们左思右想后还是拒绝了。
可阳东人不理这些,只当他们不念旧情。
汉阳河是贯穿北魏和西梁的一条河流,阳西和阳东自古依着汉阳河繁衍生息,阳东镇有一防洪蓄水的土石堤坝,叫做葛岭坝,数百年来保卫、福泽着阳关镇的百姓。
因了盐矿的事情,阳东人便恨上了阳西人,于是便开始在葛岭坝上做文章,蓄水、排水都不再考虑阳西,甚至有一年闹了旱灾,硬是没有排下一滴水去,这事也导致双方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这次阳西的水灾,葛岭坝的年久失修是一个重要原因。阳西人集聚在此,主要是想同阳东人商讨如何尽快修缮葛岭坝,而阳东地势较高没有受灾,因此并不急于修缮。阳西人性命攸关的大事,阳东人却表现得不痛不痒,这便惹恼了阳西人。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眼见吵得差不多了,也摸清了前因后果,公子推开车门,跨入雨中,施施然走到了堤坝的台基上,长身玉立地面向众人。
“诸位,且听我一言。”
磁性的男声在空中回荡。
嗖嗖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台基上那道清润的身影。
“在下赢世安,奉西梁王之命前来赈灾。”
两句话就点名了身份,让双方都有所顾忌,倚在车辕上的姜月用力地点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前因后果世安都已明了,还望诸位能够放下心中芥蒂,戮力同心,共度难关。”
此话一出,阳西人安静了许多,阳东人则议论纷纷。
“此乃百年一遇的洪灾,葛岭坝已毁,暴雨还在继续,长此以往阳东又如何置身事外?”冷冽的目光看向人群中阳东人的方向,高挺的鼻梁还挂着雨珠,雕刻般的面庞此刻更加鲜活俊朗。
阳东人闻及此,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公子向前两步,扫了眼两镇交界处那片杂草及乱石横生的峡谷,抬手指向峡谷最紧窄处,道:“世安打算弃葛岭坝,而建新堤坝至此处,诸位意下如何?”眼神明亮而镇定。
阳东人不乐意了:“那怎么成,岂不是要淹了我们的地!”
“荒谷罢了,有何用处。待堤坝筑好,荒谷变水库,岂不更美。”姜月跳下马车,踱步到世安公子身后,声音洪亮地反对道:“况且,葛岭坝重修需要多久?新的堤坝又需要多久?”
姜月大概有些明白公子的意图了。
这峡谷呈葫芦形状,汉阳河从峡谷底部涌过,而河岸两侧山势平缓呈合抱之态。原先的葛岭坝建在最宽的葫芦屁股位置,而新的选址则在葫芦嘴的位置,两下相比,新的选址竟比葛岭坝窄了一倍不止,如此一来,工期可缩短一倍以上,于抗灾是大大有益。
并且,待新的堤坝筑好,因了峡谷天然的深度,这片原来鸟不拉屎的荒谷,将会变为福泽方圆百里的优质水源。
最妙的是,待新的堤坝筑好,库内的水源刚好能覆盖阳西的一个山头。阳西人从此以后,在用水上,再也不用受阳东人掣肘。
可谓是一箭三雕,这是对阳东阳西乃至周边百姓,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公子观察地形后的分秒之间。思及此处,姜月愕然,恐怕连21世纪的水利大师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做出这样睿智的决定。
姜月越想就越兴奋,越兴奋就越佩服公子,明亮的眼睛发出炽热的光芒,直愣愣地盯着高台上雅致从容的身影,恨不能将他看化了去。
正在此时,高台上的公子也对视了过来,四目相接间,他唇角微勾,赞赏地向姜月点了点头,接着向众人道: “不仅如此,可将损毁的葛岭坝稍作改造,做清淤排沙之功用。”
被公子肯定后,心里正欢喜着的姜月,闻言又睁大了眼睛:竟然还有后招,如此一来,这片水域的水质将会得到大大的提升,真真切切地慧及千家万户。
姜月能想到的,人群中也有智者能够想到,他们议论纷纷后,全都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