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玲话音刚落，就见佟冉起身冲到水龙头下，掬了两捧水泼到自己脸上，顾不得擦干便往后院飞跑而去。
后院里，卞廷川一身素色的风衣，正与他父亲卞应宗立在梨树下说话，几天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面部的棱角更为分明了。
佟冉跑到卞廷川跟前时，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指了指桌子方向。
桌子那边，尚小眉、苏瑶和叶三平正围着，不知在争抢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佟冉走过去。
叶三平最先转过来，他一脸憨实的傻笑，冲着佟冉将一串珠子高高扬起。
“礼物……礼物……”
“什么礼物？”
佟冉想伸手去抓那串珠子，叶三平却躲开了，他一路躲一路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佟冉故意去闹他，和他玩了两个来回，最后被尚小眉喊停。
“冉冉！”尚小眉将一个大红色的锦盒推过来，“这是师兄给你的。”
佟冉将锦盒接过来，轻轻打开，一股醇静的香气扑鼻而来，有点像柏香，又有点像花果香。
盒子里，是禅香木手串。
手串的小珠颗颗饱满，泛着金丝光，上手极为好看。
“喜欢吗？”卞廷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佟冉的身后。
“肯定喜欢啊。”一旁的小师妹苏瑶抢在佟冉前头答道，“师兄送给冉冉姐的，可是我们中最好看的一串呢。”
佟冉抿了下唇，忙否认：“哪儿有，大家的都好看。”
她说罢，瞧向卞廷川，发现他正望着她，目光清清朗如月。
“吃饭了吃饭了！”沈素玲在大厅里叫着，“小眉、廷川、瑶瑶、冉冉、三平……三平！你还去哪儿！”
佟冉听到沈素玲的叫喊声，反手一把捉住叶三平的后衣领，叶三平不情愿地蹬腿，佟冉三两下就将他拎回了餐桌前。
“冉冉姐姐欺负人！”
“就欺负你，怎么了？”
叶三平撇着嘴，众人大笑。
沈素玲将菜端上桌，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卞应宗问起这几日剧场里可有发生什么趣事，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前天，魏老来园里听戏，光听《三岔口》便听得他兴致高昂。这不，戏还没唱完，他就命人在台下摆了文房四宝给我们作诗，那诗，洋洋洒洒好长一首，中间夹了不少生僻字，我们一屋子的人，谁都认不全，闹出了不少笑话。”
“小眉姐把‘耄耋’念成了‘毛至’。”苏瑶说。
“你呢，还不是把‘巭’念成了‘夫’。”尚小眉毫不留情，“我们是半斤和八两，就别相互拆台了。”
大家都笑起来。
“冉冉姐，最近每天来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想追你啊？”苏瑶忽然将话题扯到了佟冉身上。
佟冉正好咬碎一个辣椒，辣气呛进喉咙，瞬间咳嗽起来。
卞廷川不动声色地把水杯推到她面前，问：“什么男人？”
“没！”佟冉挥手，“那人就是一个普通京剧迷，找我聊天唠嗑呢。”
“看着不太像啊。”苏瑶继续道，“一般少有人西装革履地来听戏的，而且，他看起来很年轻，不像是爱听戏的年龄。”
“那你觉得是什么？”佟冉反问。
“我……我就随便说说，冉冉姐，你这是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生气，就算生气，也不是气你。”是气那费海，更气那上官珒，要是让大家知道了这荒唐事，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好了，先不说了，吃饭吧。别辜负了玲姨的一番手艺。”卞廷川道。
佟冉点了点头。
苏瑶也不作声了，她握紧了筷子，把头埋向碗里。
一桌好菜，几人各怀心事，食不知味。
第三章 旗袍女
吃完饭，大家一起帮着沈素玲收拾好桌子，就去前院整理明天演出要穿的戏服。上官家老太太大寿邀请了云和剧院的戏班子唱戏后，A市名门之间，忽的刮起了一股听戏的风潮。
明日，魏家老太太也大寿，魏家长孙魏明涛效仿上官珒，特地来云和剧院邀戏，说想给祖母一个惊喜。因为卞应宗不在，这邀约是沈素玲答应的。
这几年，云和剧院的发展颇有停滞不前的意味，周围爱看戏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宁愿花几千块去听流量明星的演唱会，也不愿意花百来块进云和感受一下国粹的魅力。剧院这么大一批人养着，各种开销。虽然去外面演出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但它带来的收入，却能暂时缓和眼前的经济压力，所以，一般有人来邀，剧院都不会拒。
佟冉蹲在门口，摩挲着红缨枪上的缨穗，目光却穿过门堂，笔直地落在门口那个女人身上。女人穿墨绿色丝绒旗袍，长发海藻似的散在背后，她的妩媚风情和着今晚的月光，淡淡地散在周身。
又来了。
佟冉记得，这个女人一个月前就来过，虽然当时也没有看到正脸，但那身段和旗袍，她不会认错。
这女人总来找卞廷川做什么？
佟冉正想着，站在女人对面的卞廷川忽然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深长的门堂相遇，撞到佟冉偷看，卞廷川的眼里似乎起了一丝笑意。
佟冉赶紧转开脸，抄起地上的红缨枪退到柱子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