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斐,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寻个门当户对好儿郎,为一府主妇。你的才干,便是一族宗妇也做得。你生儿育女,至少两个。我望你爱他们,如心肝,如宝贝。我望你享夫妻之欢,天伦之乐。”
“至于我,阿斐,我有李固爱我。”
“我在他心中,终究是有点地位的。将来最差,不过入宫给他做一妃妾。他实是个长情之人,对自己的女人尽力地好,让人放心。倘我无力做别的事,至少也能保住自己,不至于身死。”
都回到云京了,谢玉璋竟还在考虑身死不身死的问题!
林斐惊惧,捉住了她的手臂:“珠珠,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强。我们以前不一直都是一起想办法的吗?”
她其实已经想到了:“是不是逍遥侯府?”
谢玉璋覆住林斐的手。
今生不知道多少次,她们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互相鼓励。
【我们能做到!】
【我们才不怕!】
【我们在一起呢!】
前世,这只手更是一次次握住她,撑住她——
【珠珠,活下去!】
谢玉璋的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勇气。
她含泪而笑:“你别管。你姓林,你过好林家女郎的日子便行,你们林家也有自己该做的事要做。”
“可我姓谢的。”
“阿斐,我姓谢。我是谢氏女郎。”
“这一身的血若不能重新换了去,便一辈子斩不断。便是把将要发生的事平下去也没用。但逍遥侯府在一日,谢家村在一天,我的一生便注定要仰仗皇权,依附李十一郎。”
“我的确一直都在吊着他。我也早做好了迟早要委身于他的准备。”
“只还不能是现在。我可用的筹码太少,只能将自己待价而沽,留到最有用的时候。”
“待价而沽”四个字令林斐心痛至极。她垂泪:“珠珠,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谢玉璋却笑了:“当成一个有用的人啊。阿斐,我并不觉得羞耻的。因我有用,或许便能让一些人不必死,活下去。再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她给林斐拭去泪,道:“大虎姐姐与我说,我们谢氏女郎,能站着活一天便站着活一天。若不能了,想玉碎还是想瓦全,看我自己。我想过了,玉碎什么玉碎呢,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我还是要活的。至于瓦全,李十一郎实乃一流人物,若说跟他是瓦全,就太矫情了。事情没有那么坏,我只不过是想做到更好。就像商人做买卖,用更少的本,赚更多的利。”
“你别哭。无商不奸,我不亏的。”谢玉璋笑道,“李十一如此人物,若没有这些拉拉杂杂的家国之事,你以为我不想与他春风一度?你呀,你呀,你没经过男人,不懂的。”
林斐啐道:“呸!”
笑中带泪。
待谢玉璋离去,林斐在房中静坐许久,召了婢女来:“看看哥哥可回来了?”
婢女去问了,回禀道:“三郎回来了,正在书房里检查九郎、十郎功课呢。”
林斐扑了些蜜粉,遮去哭泣痕迹,去了书房。
林三郎正在考教堂弟们的功课,瞥了她一眼。林斐也不发出声音,如小时候那样自去窗边坐下,安静等待。
书房中少年郎君声音郎朗清越,回答兄长的提问没有犹豫,带着自信。这真像昔日丞相府的旧时光。只那时,考教人是父亲,被考教的是三哥。
那时的三哥,可比如今的九郎十郎还跳脱得多了。强记博识,有着典型的林家人的聪明。但他的心思不在经书上,他只喜欢画画,誓要成为一代大家。他在这一房也不是长子,家里人也纵许他。
只岁月把人磨,昔日的风流少年如今眉目沉毅,在弟弟们的面前端坐,便叫他们不敢生出淘气心思。
待考教完了,书房中的气氛便轻松起来。
九郎十郎围着林斐问:“永宁殿下回去了吗?”
待知道谢玉璋已经走了,两人好生失望。林谘过去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爆栗。两个人捂着后脑勺怏怏离去。
青春年少的岁月如果有父亲兄长站在前面,便是这样美好。
只林斐、林谘都没有。
“殿下今日过来是什么事?”林谘问。
林斐道:“陛下着她修订宫闱规典。
林谘顿了顿,道:“公主参与宫闱事颇多。”
林斐道:“不用担心,她掌握得好分寸。”
林谘便不多言了。
林斐道:“哥哥,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一个事,困扰我许久了。”
林谘坐下,问:“什么事?你说。”
林斐道:“我还在漠北之时,便做了一个梦,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竟梦见张贼的孙女张氏做了皇后。”
林斐下定决心要将她仅有的一点关于张家的信息透露给林谘,只不能说这些都是谢玉璋“梦”到的,便揽在自己的身上。
她道:“结果回来一看,她却做了邶荣侯夫人。差了好多。”
林谘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人都会发梦。”
林斐道:“若是普通的梦,我也不会在意,只这个梦,我一直反复做,就稀奇了。”
林谘道:“咦?”
时人对“梦”还是有一些神秘的看法的,否则如何有“梦熊之喜”、“梦日入怀”之类的说法,更有人假借先人托梦之语来行事,旁的人便是不信,也不敢公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