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问:“昨天怎么样?好点了吗?”
她脸颊上透着淡淡粉色,长发已经被婢女梳理通顺,柔软地垂在肩头,一直垂到腰间。
李固没有回答,只怔怔地看着她。
梦里她驰骋在上面的时候,便是这样披着头发。只她现在神情柔和恬淡,全不似梦里那般妖娆多姿,风流妩媚。
那个梦……
谢玉璋问:“怎了?”
李固道:“今天你睡里间,我睡外面。”
谢玉璋无语道:“你别乱来了,你好好睡吧。你养好了,以后踏实回宫睡,我还怕没有床睡吗?”
李固神情,晦涩难明。
谢玉璋拢住头发,脚探出去找鞋子。
雪白的脚趾尖绷着。
侍女们刚刚都退出去了,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固弯下腰去,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掌心火热,比较起来,谢玉璋玉足微凉。那热力从皮肤透进身体,令谢玉璋颤栗了一下。
李固给她套上了鞋子,站起身来。
这一晚依然是让李固睡了内室。
李固睡着后,她便撤了息神,自己回次间去睡了。
只睡到半夜,不知怎地忽然惊醒。睁开眼,半透明的绣屏那一边,一个人披衣而立的身形在透窗而入的月光里如剪影一般。
谢玉璋只睁着眼望着他。
许久,当那影子忽然动起来的时候,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佯装熟睡。
那个人绕过绣屏走过来,坐在了榻边。
他想要做什么呢?谢玉璋闭着眼睛想。
她的手忽地被握住。
男人执起她的手……轻轻地、细细密密地吻。
温热的唇亲吻着手背,濡湿,虔诚。
谢玉璋紧闭着眼,咬住唇,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起到后颈。
幸而房中幽昏,他没发现。否则就会知道她在装睡。
他细细地亲吻了很久,终于恋恋不舍轻轻放下,还不忘拉起被子,给她盖住肩头。
房中静了很久,他站起身来,绕过绣屏,却没有回内室去。他出去了。
谢玉璋睁开眼,想:他做什么去了?
很快她便知道了。因他既出去,外面的人必然会有一些响动,那些响动渐行渐远。
他走了。
谢玉璋撑起身体。
月华透窗,洒在窗下条案上。梅瓶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谢玉璋不知道具体的时辰,但月光还如此明亮,说明此时离拂晓还早得很。他怎地这样早便走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起身。
下午良辰亲自过来传话:“陛下说,老这样不行,殿下也睡不好。他以后不过来了。请殿下将那安神助眠的香合几副与奴婢带回去。”
谢玉璋原有现成合好的,嘱咐了他用法,便给了他。
良辰走后,贴身侍女欲言又止。
谢玉璋道:“想说什么,说。”
侍女道:“‘息神’香不灭,人不醒,做事如梦游。非要人家自己想起来,不是为难人吗?”
谢玉璋却说:“他不为难,我便要为难了。”
她倚案撑头,道:“实是我心里有个做不出来的决定,十分两难。我很想干脆投个骰子,让骰子来决定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现在只不过是把骰子扔给了他,由他来投罢了。”
“你看着吧,不管他最后投出来什么结果,都是我的命,我都痛快接受。”
谢玉璋只好奇,李固会给她投出一个怎样的结果。是勇往直前,还是苟且偷安?
反正不管哪个,她都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固果然没有再去永宁公主府。
只良辰日夜忧心。因李固在紫宸殿便是用息神,依然睡不着。可知这香不过是让他睡着后能睡得更好一些,却不是他能睡着的原因。
正月十四这日,他趁着去公主府里取香,把李固的情况告诉了谢玉璋。
谢玉璋没料到会这样。因为李固是自己主动说不再来的,她还以为他好些了。
她道:“你怎地不劝他来我这里?”
良辰无奈道:“陛下不肯来,说要让您好好睡。”
谢玉璋却想起那夜他临走前偷偷亲吻她的手,既冲动,又克制。
谢玉璋叹气,道:“你去问他,明日上元夜,可愿与我一起去看灯?”
良辰应喏而去。
开元五年的上元夜,比往年更热闹。
皇帝头一年的南征,攻占了歆州高氏的地盘,使断绝了好几年的南北商路再次被打通。南货一船一船地北运。
一些被炒到了几与黄金等价的东西,终于价格回落到正常水平。老百姓吃喝拉撒的选择,也变得更多了。
只遗憾皇帝的头生子腊月里没了。皇帝伤心难过,今年没有在城楼上洒小金钱,与民同乐。
上元夜李固如期而至,到公主府接她。两个人一起上街去看灯。
“戴上这个。”谢玉璋在街边买了两个面具,分与李固一个。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便可以无拘无束地将手牵在一起,像对寻常的男女那样赏灯。
谢玉璋带着李固走了三条街,在某个地方停下,伸手指着对面道:“还记得那里吗?”
李固颔首:“那年,我站在那里,找到了你。”
而谢玉璋那时一回首,便于人群中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