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涵宇眼里,别人是规规矩矩的四边形,池阮就是线条菱角滋哇乱飞的多边形。
而这个多边形,还不像他他想象中的那么家庭优越。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普通”。
父亲是在香格纳画廊办过画展、参加过中国油画三年展的青年美术家,母亲是国际奢侈品的华北地区高管。
虽然挤不进资产阶级,可不管是怎么说,都算是比较体面的家庭。
——如果没离婚的话。
可能是从小见多了豪门之间家产的争夺算计,程涵宇这个人很实在,直接在心里小算盘霹雳吧啦算了半天,然后很是忧虑的对池阮说。
“这下你损失不少啊。你想想啊,本来你是独生女,你爸妈家产全是你的。你以后再走艺术这条道路,别人提起你都是“大师的女儿”,你沾着这点光,就算你是个不会画画的,以后也能混个画家称号。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现在你爸妈这架势,别说老死不相往来,目前也是谁也不想提起谁。我看你爸再婚过得挺滋润的,你妈那么漂亮,我觉得也不可能就守活寡。”
“首先,家产估摸着没你啥份了。”
“你还不能画画了。男人怎么想的我最清楚,你爸肯定是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以前那段丑事,更别提你这么大一个活人了,艺术圈就那么大,收藏家画廊老板都互相认识。你爸在一天,你就别想靠这个吃饭了。”
程涵宇那个嘴就跟个机关枪似的,在那逼逼逼个半天,最后感叹了一句,“哎,原来你是真的穷,不是骗我。”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池阮咬着跟棒棒糖,坐在旁边听他分析,时不时点点头,竟然觉得还很有道理。
那时是高二的夏天,蝉鸣阵阵。池阮坐在教室里,抬头看到窗外透亮的绿叶和晃动的树荫。
她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平淡的仿佛在听别人家的破事。
而心里闪过的却是:这样一想池宿薇竟然还是对。
就很讽刺。
池阮到帝都后再也没怎么画过画的原因很简单。
她母亲不太喜欢。本来她眉眼间就和她爸有几分相似,而每当她拾起画笔时,三分的相似能突增到六分。
池宿薇每次见到都很歇斯底里。她随意的让池阮放弃一样东西,又轻描淡写的送她去学影视表演。
就好像池阮根本不是个活物,而是个只要自己轻轻挥动手指,就能动起来的木偶娃娃。
十几岁的池阮一边彷徨和无助,一边又在用仅存的理智思考:自己母亲好像也不是不爱自己。
只是可能没有那么爱。
在两方相互作用拉扯下,使得池阮面对这世界的大多数时候,表现的既沉默,又温顺。
*
池阮吃完红汤老火锅,回去放了行李,洗完澡又换了身衣服,准备去网咖和程涵宇打游戏。
司机是程涵宇他哥的私人司机,上一份工作是在500强里当行政。现在只要他人在帝都,准是在给程涵宇鞍前马后,一个司机当得跟个保姆一样。
他把两人送到会所后,表示他晚上再过来接二位,然后就开着那辆能当镜子照的黑色宾利离开了。
池阮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一边打着adc一边觉得有点好奇:“晚上是干嘛呢?搞得规模这么大?”
程涵宇刚清完兵线,眼珠子离开屏幕在池阮身上转了一圈:“两个字,别问。还能害你不成?这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晚上7点多,两人又吃了顿法餐。
期间池阮一直哼哼,“这玩意真不是鸟食吗?”。
程涵宇真想一巴掌把她嘴给捂住,“姑奶奶,您能别开口吗,你一说话,配着你这张脸就跟精分一样。旁边waiter差点以为我故意带人来砸场子的,要不是我是常客早把我轰出去了。”
到了8点半,池阮终于等到司机了。
这次换了辆银色的布加迪威龙,车身上倒影着池阮和程涵宇两张打游戏打到神志不清的脸。
前排车窗嗖的一下降了下去,程涵宇他哥扶着方向盘侧过头,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池阮揉着眼睛,跟着程涵宇上了车。
窗外灯海车流,霓虹灯照的人眼花缭乱。
车内氤氲着古龙香味,暖气足的让人昏昏欲睡,池阮扭头看,程涵宇年轻的脸上一道道光斑和阴影交替着,疾驰而过。
布加迪威龙如一面破开海面的银色鱼鳍,穿过了欲望缭绕的城市,爬上跌宕起伏的山路。
池阮不知道那么多。
她只是看着,窗外的光亮由色彩缤纷变得黯淡起来,再配合隐隐约约的树林,很是有深山老林的感觉。
看多了法制片的池阮,不禁开始思考起来。
这到底是要去哪啊?
可程家这种祖上三代都是有钱人的财阀,怎么着也不可能对她有想法啊,多划不来啊?
她还没思考个所以然,车停了。
还算宽敞的公路交叉口,几个棚子搭在靠山的一边,一排超跑整齐划一的摆在道路中央,远光灯近光灯360°横扫,穿透灰蒙蒙的山间雾色,照的半边天空都是亮的。
池阮刚下车,被这堪比蹦迪现场的灯光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一只手挡在眼睛前,听着耳边的女孩尖叫声、音乐声和汽车马达声,问程涵宇:“你们脑子抽了?大冬天的出来蹦野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