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喜不自胜,麻利地披了件外衣,便与两人一齐上了街。
朱元街被装饰的流光溢彩,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陆暄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来到晏河边。
“买这家,”陆暄得意地指给长安看,“他们的花灯做的特别结实,样式还新鲜。”
小贩显然对这客人有些印象,语气更热情了:“几位随便看,随便挑!好了叫我一声,我拿纸笔过来。”
长安没在中原放过花灯,不由得好奇:“拿纸笔做什么?”
“写愿望啊,”陆暄头也不抬,她已经选好了灯,刷刷几下,歪七扭八的大字便填满了一张纸,“传说花灯会漂到神仙居住的地方,他们看见了,就会帮我们实现的。”
陆暄写好,看见长安愣愣地思考着“神仙”住哪儿,哈哈大笑:“这你也信?就是图个乐子!”
一旁的谢清仔仔细细地写好,把纸折了几下,小心地放在花灯里,一瞥就看见了陆暄那几个大字,不由得笑道:“你这愿望都被看到了,会不灵的。”
陆暄毫不在意:“那怎么样,我就是要让你们都知道我的愿望!”
少女神采飞扬,一手搭在谢清肩上,一手搂过长安:“我们三个要一直在一起,每年,每年都一起放花灯!”
谢清摇着头笑了,长安方才被搂过去,整个人瞬间升温,慌忙低下头。
他提笔再三斟酌,眼见着陆暄被别处的小商贩吸引了,才迅速落笔,做贼似的把纸揉成一团塞在花灯里。
三人付了钱,一齐走到河边,轻轻扬手放灯。长安站起来,极目望去,河面涟漪浮动,亮光如繁星坠落,千百盏花灯载着人们的期许,飘曳往远方游去。
长安心里升起一股轻柔的旖旎,与花灯一起,飘向未知的未来。
陆暄突然一吸鼻子,道:“好香!”
她回头一看,不远处有一个卖糕点的小摊,眼睛一亮,便跑了过去。谢清注视着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长安与谢清并肩坐在河岸,他踌躇片刻,欲言又止。反倒是谢清先开口:“长安想问我什么?”
长安偏过头,因为心事被戳穿有些羞赧:“谢大哥……写了什么愿望?”
谢清笑了。
他向来擅长察言观色,长安这等拙劣的掩饰,又怎么瞒得过。三人相处了这么久,即便长安有着与年龄不相配的成熟,在谢清面前,还是个不知人间滋味的孩童。
谢清看着远方,花灯映在他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里:“我啊……我写了,愿晚舟一生顺遂,无忧无惧。”
长安心里一酸,几乎是脱口而出:“谢大哥喜欢她吗?”
谢清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长安低低地“哦”了一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是个多余的人,他闯入了陆暄原来的生活,他……他不应该在这儿……
可此时的长安到底是少年心性,嫉妒的火苗愈燃愈烈,窜上心头。他声音发苦地问道:“你会娶她吗?”
晚舟归澜,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一段佳话。
长安想着,若他点了头,自己便从今日起放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安安生生地,把她当成亲姐姐,敬她,爱她,护她,即便不情不愿,也要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不会。”谢清轻声道。
长安一怔:“什么?”
谢清叹道:“我不会娶她,不会提亲,不会……靠的太近。”
他看着长安吃惊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该高兴吗?怎么那副表情。”
长安舌头打了个结:“我……我不是……”
谢清知他心善,又容易害羞,也不忍再逗下去了。
“我带着弱疾活了这么多年,”谢清语气平淡,长安却听得心惊,“看过不少大夫,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晚舟也知道。但她一直安慰我说,会找到天下最好的大夫,把我的病治好。”
谢清说到这儿,又笑了笑:“你若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耽误她?何况……京城是关不住晚舟的,她迟早会去更广阔的地方。我看不见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虚长几岁,就告诉你什么好什么不好。长安……”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道:“不管怎么样,我都祝福你。”
长安怔在原地,还未接话,便被买好吃的、转回来的陆暄打断道:“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谢清没再看长安,顺势拿过一块花糕,道:“聊长安大了以后,娶哪家姑娘。”
陆暄一脸震惊,随即夸张地左顾右盼:“小长安,你看上谁了?”
长安被闹的脸都红了,他夹在嘻嘻哈哈的两个人之间回了将军府,躺在床上,还回想着谢清的话。
谢清看出来自己喜欢她了。
长安先是觉得愧疚,他是陆炀的义子,此等妄念,枉顾人伦。陆炀知道了会怎么想?谢文襄又会怎么想?
陆暄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她会不会觉得……恶心?觉得自己不知感恩,不仁不义?长安试着推测陆暄知道以后的样子,只是想到她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觉得肝肠寸断了。
可谢清的祝福是真心的。
他也说,陆暄会去更广阔的地方,也许是边关,也许是游历四方。而长安如今身无长物,就算有这几年在将军府的相依,也走不进她的未来。